第二百零八章 箴言
作者:
黨徒 更新:2021-01-29 08:41 字數:3358
城北郭豆腐家生了一個男娃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白城。
但沒有人替他高興,當然也沒有人為他感到憂心,因為所有人關心的都是另一件事。
“這個男娃可不一般,生下來的是隻有四斤三兩,比耗子仔大不了多少。”
“哎喲喲,那麽小怎麽能活哦。”
“你看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小鬼是閻王爺派來討債的,命硬著呢!”
“討什麽債?郭豆腐平時做買賣啥的都挺不錯的呀,沒聽說欠什麽債啊?”
“嗨,誰說找他討債啦,那小鬼是來替閻王爺找白城討債的。”
“嚇,這話可不能瞎說,今天大家夥受的罪夠多了,可再受不起折磨了。”
“你看你也知道吧,今天為啥這麽大雪,還下這麽久?還不是因為老天爺要收人呢。”
“嚇,你越說越玄乎了,快走快走。”
“誒,你還以為誰騙你呢?老王婆知道吧?那可是城頭最有名的產婆,你該相信她的話吧?”
“啊,這事跟她有啥關係?”
“關係大著咧!老王婆被請去給那小鬼接生,剛一生下來就差點嚇暈過去。”
“你就吹吧,老王婆什麽場麵沒見過,還嚇暈過去呢。”
“你看看,不知道了吧?那孩子屁股蹲上帶字呢。”
“啊?我聽說孩子生下來帶胎記的。還有帶字的?”
“那可不,老王婆瞧得明明白白,偽佛當死,真佛當立。”
“咦,越說越邪乎了,之前城南那個瞎眼老太太不就說過麽?咋就跑孩子身上去啦?”
“哎呀,你別急嘛,說的就是這事。” “城南那個瞎眼老太太拜了一輩子佛,死的時候肯定是佛祖托夢啦,這不就在孩子身上應驗啦?”
“我覺得吧,這事有點邪乎。”
“邪乎,怎麽不邪乎,今天下這麽大雪不邪乎?瞎眼老太太大字不識一個,說出那麽一句話不邪乎?”“況且,再怎麽邪乎,也沒有人能在孩子身上動手腳啊,那可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誰還能鑽到娘胎裏寫字不成?”
“這個倒是哈,隻是你說這玩意到底啥意思?”
“所以說嘛,這是老天爺要收人呢。”“不過看這意思,上天還是有好生之德的,這不降禍之前,還是讓孩子來提醒一下我們,要早做打算啊。”
“你別走啊,要做啥打算,咱們可是老交情了,得指指明道啊。”
“嗨,我也就是個胡說八道的,能指啥道,隻求著這個老天爺收人的時候,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囉。”
這樣的對話,一天之間,在白城的每一個角落上演著。
當然,每一個人都很聰明,都知道要避開官府的耳目。
但真的避得開麽?
“偽佛當死,真佛當立?”吳法言看著手中的秘信,麵色異常難看。
暼了麵前的吳七一眼,吳法言沉聲道,“這當真是大先生讓你給我的?”
吳七翹著二郎腿,品了一口溫度剛好的鐵觀音,眯著眼淡然道,“不然我還能騙你不成?”
吳法言站起身來,走到吳七對麵,輕聲問道,“這麽說,大先生是同意與我們合作啦?”
吳七抬眼暼了一眼吳法言,嗤笑一聲道,“老大什麽脾氣你不知道?指著他的嘴裏說出心裏話來,估計還得等十輩子。”
看著吳法言麵上湧起的失望之色,吳七揭起杯蓋撇了撇茶沫,輕笑道,“不過你不覺得老大的這個舉動很值得琢磨麽?”
吳法言聞言當即便來了精神,“哦?怎麽說?”
吳七緩緩端起杯子呡了一口茶,淡然道, “這情報雖然歸老大管,但平日裏也都是我經手,我與你來往之事,我已經暗示過老大,他並沒有說什麽,今天這個情報,反而專門叮囑我拿給你看。”
說到此處,吳七抬眼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吳法言,吳法言聞言拍了拍手,喜道,“你是說吳大本就知道你會給我,但還專門叮囑了一番,所以說這也是對你我的暗示。”
吳七笑了笑,低下頭去繼續品茶,留下吳法言一個人在房中走來走去,過了一陣,方才聽吳法言道,“既然如此,還得辛苦七哥好好盯住大先生,以往所有承諾的東西,都不會變,而且隻會更多。”
吳七看了一眼興奮的吳法言,笑了笑,沒接話。
吳法言有過來,拍了拍吳七的肩膀,笑聲道,“放心吧七哥,你才是我真兄弟,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
吳七聞言哈哈一笑,朝著吳法言抱了抱拳,轉身就此消失不見。
看著吳七消失的背影,吳法言麵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轉而更加陰沉。
吳大送來的情報很有價值,吳法言同樣深知暗衛對於城中的滲透之劇,麵對連當初帖木兒都感到棘手的問題,自然由不得暗衛不上心。
很快,另一份更詳盡的情報便擺在了吳法言的案頭之上,隻是不是由吳七送來的,而是由蒙放送來的。
“老大人說讓大人看著處置。”蒙放諂笑著將手中厚厚的一遝紙放在了吳法言的案頭,上麵依稀還可以看到血跡。
吳法言心中微動,隨手翻檢了兩張,麵上不動神色,隨意吩咐道,“嗯,知道了,你回複老大人去吧。”
蒙放偷眼打量了一眼吳法言,有些詫異於吳法言的淡然,但依然順從地應了一聲是,隨即退了出去。
等蒙放消失在走廊盡頭,吳法言端坐起身子,認真翻閱起眼前的卷宗,心中對於暗衛的行事速度和效率更加震驚。
紙上所陳的,正是與城北郭豆腐生子帶字一事所有相關人員的審訊筆錄,包括郭豆腐,郭妻,老王婆,還有周邊鄰居的,從案卷上的血跡來看,這份筆錄的得來並不容易。
隻是吳法言越翻閱,心中的震驚更甚。
他從來不信鬼神之事,從吳七跟自己說完這事,他便一直是當笑話來聽,就幾乎沒有嘲笑吳七閑的沒事。
但現在看來,事情比吳法言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郭豆腐一家是土生土長的白城人,祖宗八代都是可追溯的,甚至於始祖還是白啟的親衛,說是白家鐵杆一點問題沒有,平日裏更是安分守己,靠賣豆腐為生,甚至於縣尹府和吳家都是他的主顧之一,隻是今年大雪封城,生意格外不好做罷了,其它並無什麽特別。
而郭妻懷孕之事也不是什麽怪事,周圍鄰居都清楚,老王婆也不是第一次接生,更多的急活難活都遇到過,所以即使郭妻早產加難產,也沒有難倒她,誰曾想生出個禍根來。
據老王婆交代,孩子生下來跟其它孩子沒什麽兩樣,她也是在拍孩子屁股的時候方才發現有些異樣,認真看了看,才覺得像字,開始還以為是胎記,後麵讓郭豆腐進去看了,才知道是這麽幾個字。
而小老百姓,哪裏知道這幾個字的厲害之處,老王婆平日裏就是個愛嚼舌根的,遇到這種稀奇事哪裏還忍得住,當天晚上便給周圍街坊鄰居傳了個遍。
……
吳法言快速翻閱完卷宗,此刻顧不得思慮為什麽吳清源要專門將這案卷給自己,隻是這事實在太過詭異,不是說事情詭異,而是這件事發生得太過正常。
一件稀奇的事情,以最正常的模式發生了,本就是最詭異的事。
雖然吳法言現在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但他已經從內心深處判斷出,這事絕對有鬼。
“吳大人!”一聲沉悶的聲音在大堂之中響起。
吳法言蓋上手中卷宗,抬眼看去,卻是一個穿著皮甲的年輕蒙古漢子。
“嘎達,帖木兒大人將你留在白城,你沒鬧脾氣吧?”吳法言灑然一笑,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堂中,給叫嘎達的漢子倒了一杯茶,笑著問道。
叫嘎達的漢子悶聲嗯了一聲,沒有在說其他的。
吳法言也不以為意,淡然一笑,飲了一口茶,“嘎達,聽帖木兒大人說,你從小就是跟在言敘文將軍身邊長大的,算是言將軍的親傳弟子。”
見吳法言提及言敘文,嘎達始終沒有表情的臉微微鬆動了一絲,自然被吳法言收入眼中。
“也難怪言將軍放心將逐狼衛全部交給你,帖木兒大人更是對你頗為放心,嘎達想必是已經得了言將軍的真傳,在這方麵自然是高手。”
嘎達抬頭看了一眼吳法言,沒有接話,而吳法言也不覺得尷尬,隻是抬手示意嘎達喝茶。
堂中沉默了一陣,方才聽嘎達略顯嘶啞的聲音悶聲道,“吳大人,有什麽事情你直接吩咐就行,不用這麽彎來繞去。”
吳法言聞言哈哈一笑,放下手中茶盞,站起身來道,“哈哈,好嘎達,本官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說完轉身回到堂前,將案上的卷宗拿起來,隨手扔給嘎達,“這裏有一件棘手的事,想請各位兄弟辛苦一趟。”
說話間,順手直接扔出了一錠銀子,卻不是市麵上流行的紙鈔。
嘎達接過卷宗,低頭打量一眼卷宗上的字跡,隨手向前一探,接住吳法言扔過來的銀子朝桌子上一擱,直接在桌麵上印出一個深深的印子。
吳法言眼神微微一縮,卻聽嘎達悶聲道,“不該拿的錢絕對不拿,這一向是我的原則。”
說完也不待吳法言回應,拿起卷宗直接邁步推門而去。
在他背後,吳法言收回凝視的目光,輕笑一聲,輕輕將茶幾上的銀子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