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醉香樓的迷影
作者:黨徒      更新:2021-01-29 08:40      字數:3353
  每一顆釘子都有它的作用,無論是舊還是新。

  新的表麵更亮麗,可以釘入得更順暢,短時間內作用極佳。

  往往人們不喜歡舊釘子,認為時間久了,就容易生鏽,影響使用的效果。

  但舊釘子有一個新釘子難以比擬的優勢,那就是釘得深、釘得牢,甚至當露在外麵的釘頭鏽蝕之後,無論是誰,都無法找到它的痕跡,除非是當年親手釘入釘子的老師傅。

  縣尹府發生的事情並沒有逃過雪影的耳目。

  雖然經過鳳舞一事,導致醉香樓在縣尹府的耳目損失慘重,雪影依然毫不猶豫地啟用了很多當年白綺羅親手打入縣尹府,甚至吳家的一些舊釘子,直接向其負責。

  這些釘子,都來源於當年白綺羅臨走之時,親自交給雪影的一本秘冊,這本秘冊的存在,白奉甲不知道,鳳舞更不知道。

  醉香樓能夠經曆白芷之變而屹立不倒,這些陳舊的釘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在啟用舊釘子的同時,雪影讓所有的新釘子全部潛伏了起來,或許就在等待他們成為舊釘子的那一天。

  雪影反複看了看手中的線報。

  線報寫得很粗略,但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遺漏,甚至於白蓁蓁的身份,乃至於她的特殊性。

  可以說,此刻的雪影,對於白蓁蓁這個人的了解,已經超過了當麵聽了故事的白奉甲。

  比如,吳清源對於白蓁蓁的重視,除了她的美貌之外,還在於她特殊的體質。

  白蓁蓁當年出生之時,房內充斥著異香,讓人聞之沉醉,白蓁蓁的父親也是個敏銳之人,果斷下了封口令,但畢竟傳來消息的是一顆老釘子,釘得夠久,也夠深,自然知道得也夠多。

  雖然這股異香隨著白蓁蓁的長大慢慢收斂,除了接近她之外幾乎不可察覺,但隻要能夠有其相伴左右,便有凝神靜氣、滋補神魂的作用,而這,也是中毒已久的吳清源所需要的。

  當看到老駝背選擇放棄與白奉甲一同離開時,雪影的嘴角露出了苦笑,老駝背是她的良師益友,她對於老駝背的了解自然超乎了白奉甲,甚至超過了小葉,她很清楚老駝背在懼怕什麽,這是他無法根除的致命弱點,甚至有些時候,雪影會認為他很天真,隻想著一味忍讓,就能達成所願。

  老駝背老了,這個老,不單是指他的身體,還有他的精神,他的思想。

  血淋淋的現實已經告訴了所有人,一味的忍讓是錯誤的,隻會換來敵人對你更加血腥和暴力的對待,直至將你徹底打入塵埃。

  當然,對於城南的流民而言,他們現在就是塵埃的一部分。

  但所有人依然尊重老駝背,甚至視他為精神領袖,無論這個人是忠厚老實,還是流氓無賴,隻要看到那座小屋周圍飄飛的紅帶子,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了生的希望,隻不過是需要再忍耐一些時日罷了。

  所以雪影義無反顧地選擇去救老駝背,雪影是成年人,已經過了小葉那般衝動和感性的年紀,她需要考慮的事情更多,包括需要付出的代價。

  城南所有的流民都需要他,這一點最終讓雪影下定了決心。

  但她低估了老駝背的頑固,反而讓白奉甲陷入了危機。

  雪影沒有後悔,老駝背不願意離開這種情況本就在她與白奉甲的考慮之中,隻是他們都小看了吳家的反應速度。

  好在白奉甲爭取了一天的時間,這也給雪影爭取了充足的時間。

  雪影手指輕搓,將紙上的信息全部磨去,再將信紙放在燭火上點燃,親眼看著紙片徹底化為灰燼,雪影走進了內室。

  片刻之後,雪影一身夜行衣打扮走了出來,推開四層密室的暗門走了進去。

  雪影走後,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在四層,來人同樣夜行衣打扮,一張白巾將一張俏臉遮得嚴嚴實實。

  看了一眼香爐中的灰燼,來人輕歎一聲,搖了搖頭放棄了查看的打算。

  確認雪影已經離開暗室,來人伸手輕拍四個暗角,暗室的門應聲而開,來人閃身進了暗室,就此消失不見。

  白城城北所住的都是白城的原住民,哪怕不是原住民,也是在白城生活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彼此都很熟悉。

  老鐵剛剛忙完一天的清理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慢慢向家走去。

  雖然住在白城,但他的居所並沒有比城南的那幫流民好太多,同樣是棚屋,隻不過四周的牆體比流民棚要好一些罷了。

  老鐵是白城的清道夫,每天的工作就是負責清理城北三條街巷,這幾個月天天下雪,可算是累壞了老鐵這把老骨頭。

  要問老鐵今年多大歲數,老鐵自己也已經記不清了,隻是每天幹完活手腳酸痛,都在提醒他,年歲不小了。

  寒冷的白城,街上空蕩蕩的,顯得老鐵孤單的身影更加蕭索。

  老鐵是這條街上公認的性格孤僻,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裏來,是否有親戚朋友,他就是百城的一粒沙子,組成了白城最基礎的一部分,如果哪一天這粒沙子突然消失了,估計也沒有人會察覺出來,而他也是一顆頑強的釘子,死死地紮根在這片凍土之上。

  老鐵用顫抖的手摸索著打開了破舊的小門,走進屋子裏,冷冰冰的房間無法給他帶來一絲溫暖,更談不上什麽家的慰藉,他就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

  但今天這間冷冰冰的房間有了些許異樣。

  老鐵似乎絲毫沒有察覺,走到角落搬出一口破爛的鐵鍋,拾起幾塊從街上撿拾回來的木塊與破爛,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湊在嘴邊吹了兩下,費了半天勁方才升起了一小堆火,老鐵將凍得發僵的雙手攏在跳動的火苗上,憨厚皸裂的臉上露出了享受的笑容。

  是啊,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有些時候,一小簇火苗就已經是很難得的幸福。

  房間裏升騰起一股破爛燃燒的惡臭味,還有木塊燃燒的劈駁聲。

  一道倩影走到了老鐵麵前,看著老鐵蒼老的模樣,兩行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鐵叔!”來人顫聲叫了一聲。

  老鐵抬起頭來,渾濁的雙眼看了一眼來人的麵容,眼神之中突然放出一道精光,顯然這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沙子,並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

  老鐵猛然站起來張了張嘴,露出嘴中殘存的幾顆黃牙,咧嘴開心的笑道,“雪丫頭,你怎麽來啦?”

  來人正是雪影。

  雪影快步走到老鐵身前,伸手捧起老鐵皸裂嚴重的雙手,顫聲道,“鐵叔,你怎麽成了現在這樣子,這些年我給你的錢呢?”

  老鐵齜著黃牙,乖僻的臉溫柔地笑道,“雪丫頭,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我,鐵叔一個人過習慣了,好的日子也過不慣,該散的錢,也都散了。”

  雪影沒有再說,每個人都有他的選擇,眼前的老漢自然也是如此。

  “雪丫頭,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麽?”老鐵錯開了剛才的話題,直接問道。

  “沒事,鐵叔,我就是來看看你。”雪影強笑道。

  老鐵臉一板,“雪丫頭,從綺羅走後,雖然我沒在你身邊,但你說沒說謊,可瞞不過鐵叔的眼睛。”

  “鐵叔,真沒什麽事。”雪影語帶撒嬌地說道。

  老鐵輕歎一聲,“雪丫頭,鐵叔雖然老了,但耳朵還行,腿腳也還算麻利,手也很穩,你不用有什麽顧忌。”

  仿佛怕雪影不信一般,又接著說道,“其實我一進屋就知道有人來了。”話音剛落,老鐵猛然屈身,掃開腳邊的廢木頭,刺啦拔出一把劍。

  此刻的老鐵,佝僂的身體一瞬間挺直了起來,平日裏木訥渾濁的眼神猛然爆出精光,看著手中雪白透亮的劍身,仿佛欣賞最優美的酮體一般,朝著劍身自言自語道,“老夥計,我們又見麵了。”

  雪影側身看著此刻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老鐵,不知不覺之間又流下淚來,仿佛曾經那個最熟悉的鐵叔又回來了,那個曾經護衛著白綺羅闖過白城的風風雨雨,陪伴著她一步步成長起來的鐵衛,又回到了他當年叱吒風雲、喋血白城的年代。

  老鐵緩緩拔出藏在地裏的劍鞘,白城的冬天,滴水成冰,更勿論冰凍已久的寒土,即便如此,依然沒能絲毫延緩老鐵拔出劍鞘的速度。

  雖然上麵滿是泥土,但也可以看出,這曾經是一把無比華麗的劍鞘,好鞘自然配好劍。

  老鐵將劍鞘夾在自己的手彎,用身上破爛的衣服緩緩擦拭掉鞘身的泥土,回劍歸鞘,扯著嘴露出一個笑容,朝著雪影笑道,“雪丫頭,這下你放心了麽?”

  雪影眼中異彩漣漣,如果老鐵依然保持著他巔峰時期的狀態,想來救下白奉甲不是什麽難事。

  “鐵叔,此行非同小可......”雪影還要解釋,卻被老鐵直接打斷,“雪丫頭,你要再這樣鐵叔可就生氣了。”

  雪影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正色道,“鐵叔,我想讓你去救一個人。”

  老鐵的回答很簡單,“好!”

  雪影認真看了看老鐵,詳細說了具體的安排。

  “鐵叔,我要你活著。”雪影嚴肅無比地說道。

  老鐵輕撫手中的劍,自信地說道,“雪丫頭,能殺死你鐵叔的武器,還沒有被鑄出來呢。”

  老鐵臉色猛然一邊,朝著門外冷喝一聲,“誰!”

  話音剛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