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北庭有衛郎,天下愁斷腸(上)
作者:帶刀校尉      更新:2021-05-11 18:39      字數:2528
  高嵐打出吊民伐罪的大旗,震怒的隻是甘肅總兵。

  朝廷對此無話可說,因為府衙之中積累的案件以及西軍開倉放糧已經征服了臨洮府以及周邊民心。

  神英震怒下一邊排兵布陣試圖向臨洮府推進,一邊嚴厲鎮壓周邊試圖要求官府歸還前段時候被拿走的糧食的民眾,同時一天幾道奏折送往朝廷,他知道如今要是不能把西軍的氣焰打下去,死的就是他了。

  楊一清沒敢說話。

  他在王守仁離開西安府的當天就直奔河套之南,黃河以北可有個對土地無比貪婪的家夥正在眺望著關中的河山!

  楊一清到達河套以南,臨洮府高嵐大軍吊民伐罪的事情也傳到了他的耳朵中。

  “膽大包天,無法無天!”楊一清駐馬黃河南岸,他似乎已經瞧到了北岸雜亂的馬蹄印了,那定是衛央留下的。

  然而,有一個問題他始終沒有想得明白。

  衛央兵出北庭橫掃河套西北草原,高嵐大軍北出祁連山攻占臨洮府,這兩路已經暴露了,那麽還有一路人馬在幹什麽?

  “趙紅翎不可能閑著在家,青海那邊有衛央的威名赫赫震懾,當地沒有人敢趁機造反,用不著那麽一個上將坐鎮,西陲更是有那群老家夥,更用不著留下一個攻擊鋒利的上將軍,那麽,她到底在什麽地方?”楊一清苦惱急了。

  最讓他坐立難安的是,不到兩天的功夫,在北岸經營生意的斥候發回來情報,衛央橫掃韃靼西側三個萬戶,又得騎軍上萬,戰馬數萬,而後揚長而去,他竟回北庭去了。

  這是什麽行為?

  楊一清百思不得其解,正在這時青海情報傳來,小郡主並沒有閑著,她召集昆侖山兩側兩隻大軍,又詔令鴨兒山一部大軍,以及青海駐軍一部,分三路南下,在青海南部進行整合,將整個青海納入西軍的管轄範圍,且在南部草原,趁著草長鶯飛,小郡主詔令烏斯藏各部北上會盟,其中有不服者,“六軍盡出,已蕩平矣”。

  此時已是五月中旬。

  朝廷有詔令傳來,天子詔令楊一清放棄黃河以東、寧夏衛以北的地區,又令神英讓開臨洮府、嘉峪關,將“甘肅總兵府”移駐蘭州府,同時“還民米糧於民,懲處征糧官員”數人。

  楊一清得知而大喜。

  可就在此時,神英處傳來消息,高嵐處理完臨洮府以及附近幾個縣城積累的牽涉到人口買賣的案件之後,於洮河畔斬首罪犯數十人,又廣告臨洮知府以及官衙中“不恤生民命,不行仁德政,不為天子臣”之類諸多事,而後幹淨利落地繞過洮河,與洮河北岸,持“吊民伐罪”大旗,敗鹹寧伯麾下,而後撤出臨洮府,回青海去了。

  換句話說,朝廷新封的甘肅參將,鹹寧伯仇鉞剛到任就被高嵐摁在洮河畔一頓狠揍,裏子麵子都丟光了。

  “王守仁是幹什麽的?竟攔不住一個女子?”楊一清暴跳如雷。

  王守仁更想罵娘,罵楊一清的娘。

  “怎可讓鹹寧伯統兵禦敵?”王守仁站在臨洮府知府衙門大堂上欲哭無淚。

  這一招太惡毒了,神英這個地頭蛇,在朝廷派來的參將受挫之後,他的權勢必然會愈發高漲,甘肅總兵處那些本地軍校隻怕會更加飛揚跋扈,長此以往,隴西地區隻怕又成為國中之國,縱神英不想當國朝第二個忠順王,他手下多的是願效仿衛小郎的人。

  更讓王守仁難受的是高嵐上山之後,臨洮府多有贏糧影從之民。

  阻攔?

  胡大海倒是試圖阻攔,可就在洮河岸邊,前去阻攔的軍卒為鄉民唾罵,向民們質問道:“朝廷如今才想起歸還我們的糧食,餓死那麽多人的時候他們幹什麽去了?”

  更有人激進地道:“若非西軍來過,朝廷安會如此?你等俱是臨洮人,如今卻幫狗官欺壓鄉黨,你有何麵目攔路?滾開!”

  好,軍卒們也跑了。

  胡大海本是讓軍卒阻攔民眾,軍卒不幹了。

  他親自帶人阻攔軍卒,如今他在床頭上捂著斷掉的鼻子哭的不像樣子。

  “如今之臨洮,民不過三千口,軍不過五六十,多是外地兵,最可恨,此地隻怕不須西軍鎮守,人人卻向往西軍到來,人心不在朝廷了。”王守仁仰天長歎,再一次壓住想法子反擊的念頭。

  他給楊一清的書信中明確警告:“此番朝廷中有高人,以退為進試圖歸罪於西軍,然而西軍一撤退,他們不曾占據朝廷一州一縣,又揮軍河套收複那麽大的地界,可謂名利雙收至矣。如所料不差,衛央定要傾全力對付三邊總製這一執事官,你當千萬要小心。”

  楊一清得書,頗有些不以為然,西軍除了軍力充沛還能有什麽稱道之處?

  “王守仁待西軍過分心慈手軟了,我就不信他對付不了區區一個婦人,坐視高嵐退回青海,此其罪一也。事到如今還在為西軍說話,其罪二也。”楊一清夤夜寫奏章,聲稱,“當速命其人前往四川赴任,甘肅之事不當再由旁人置喙。”

  有屬下不解,幕僚一口道破:“西軍離開後,朝廷必定會尋找替罪之羊,王守仁聰明機智,他留在臨洮,此番戰敗的罪責,隻怕總兵府那邊不會承擔,這不是軍事,這才是朝堂爭鬥,你等不知矣。”

  遂有人怒道:“這一切都是西軍挑起,難道就讓他們這麽抽身而去嗎?”

  “不然?數十萬鐵騎,你去麵對嗎?”幕僚怒問道。

  可這些人還有一個問題。

  臨洮府的西軍撤走了,河套地區的西軍為何還沒有動靜?

  楊一清認為:“衛央小人定會吞下朝廷送出的這塊肥肉。”

  否則?

  “大人且慢!此人行事如作戰,素來狡詐多變,還是不要先發誓賭咒,免得往後難做人。”一看楊一清就要發誓,幕僚們慌忙勸解。

  次日一大早,自河套以北來的信使到三邊總製行營。

  信使是楊一清的熟人。

  “別來無恙?”楊一清高坐白虎節堂問。

  來人冷淡道:“楊大人統兵之時,我等為韃子所擄,你說有沒有恙?”

  堂下齊呼道:“怎麽敢造次?”

  “我如今為西軍賀蘭軍守備,你敢動我試試。”信使走上前,扔下一封信,抱手冷淡道,“我家大人說了,楊一清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故此,在我家大人離開之前,要你一句話,這河套以南,你守不守得住?守得住,即刻派人北上,守不住便說,朝廷軍無能,還有我西軍在此,定不叫大明失去這麽好的一塊地方。”

  楊一清忍著怒,打開書信一瞧,上頭四句話:“河套之地,古來必爭,你若無能,我代爾守。”

  恰在此時信使嘲諷道:“守得住守不住,曆史不已經做出證明了麽,多此一舉幹什麽。”

  楊一清胸口如有雷擊,心中又怒又氣,驀然想到去年發生的京營三營人馬盡被韃靼覆滅一事,由不住喉頭一甜,噗的一口血,直噴在那一張白紙的上麵,滿心都隻是一句話:“楊一清無能,曆史早已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