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持續了半刻鍾不到，已經交手不知多少回合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認輸！要殺要剮隨你便！”

  暢風真人倏然後退，舉手投降，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大林寨寨主持劍而立，淡然道：“來殺人放火，是出於什麽心思？”

  暢風真人正義凜然道：“山匪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

  “有道理。”大林寨寨主微微點頭，笑道，“不過嘛，你境界高深，應該能看出我大林寨之人並無怨念纏身，殺氣也不重，並非殺人如麻的惡徒，你們也不好下此辣手吧？”

  宕狩冷哼道：“胡說八道！捉來青樓女子傾瀉獸欲，這種事都做得出來，豈非大奸大惡之徒？”

  “對！言之有理！”暢風真人點頭道，“我實在想不通，憑你的本事，何以這般？與凡人惡徒為伍！你道行高深，可驅散怨念與殺氣。不足為奇。”

  大林寨寨主搖頭道：“青樓女子？那是我花錢請來的，人家是自願的，在青樓是做生意，在此亦然，有何不可？除非你將天下青樓毀了，並立法，不允皮肉買賣……嗯，如此也是不現實。這是一種本能，佛門讓人五蘊皆空，道門無為而治，修道者隨心所欲，超然物外，太虛無縹緲，回歸本性，釋放獸性與野性，又是怎樣一種狀態呢？”

  宕狩冷笑道：“還以為要如何狡辯，不過如此罷了。不管你有何明目，都是淫亂之舉！”

  暢風真人卻是驚道：“你籍此觀人世百態，以求悟道？！”

  大林寨寨主看向暢風真人，撫掌道：“厲害啊，我隻言片語，你便懂了。”

  暢風真人皺眉不語。

  宕狩麵色冰冷，沉聲道：“這是什麽道？分明是邪道！惡道！你跟那木風寨寨主是不是一路的？”

  大林寨寨主搖頭道：“當然不是。什麽邪道惡道，我不懂，我也不知道我走什麽道。”

  “反正就是歪門邪道！”

  “究竟是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呢？”

  大林寨寨主看著宕狩，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令宕狩懵了一下。

  “修道者超凡脫俗，卻忘了凡俗百態。無論如何超然物外，始終在道之中，又該如何跳出道之外呢？總該明白自己的本質吧，來於凡俗百態，歸於凡俗百態，看透他人本質，自身本質，了然道的本質，才能跳出道之外。期間固有諸多紛紛擾擾，為道之迷障，總有一些看似歪門邪道，實則恰好是人的本質，隻不過，人們不願接受罷了。”

  大林寨寨主猶如超脫了一般，言語平靜，娓娓道來，令人暈頭轉向，莫名有種強烈的認同感。

  宕狩甩著腦袋，喃喃道：“王八念經！不聽不聽！這是佛門度化神通吧？”

  暢風真人聽了，卻大受觸動，久久無言。

  大林寨寨主歎氣道：“有些東西啊，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們好好想想吧，說多了，反而讓你們心生反感。”

  “你們走吧。”

  大林寨寨主擺了擺手，側身讓開，其灑脫姿態，與當世佛陀的氣質極為相似，卻又迥異。

  宕狩和暢風真人相識一眼。

  宕狩皺眉道：“你是屬於哪一派的？”

  “自然派。”

  “……”宕狩咬咬牙，“我問的是，你是正派，還是邪派？”

  大林寨寨主答道：“世間本無正邪，豈可隨意劃分？我推崇天道自然，無正邪，界定好壞，憑心為之。”

  宕狩聞言，微微皺眉。

  暢風真人催促道：“走吧走吧……這種人心性難定，一不小心就要了命，還是趕緊撤為妙！”

  宕狩沉聲道：“且慢！我還有疑問！”

  大林寨寨主挑眉道：“請說。”

  宕狩道：“我滅了木風寨，寨中潛藏妖魔，食人精氣，被暢風真人追殺遁走，到了附近便沒了蹤跡，你是不是那妖魔的保護傘？”

  大林寨寨主一怔，驚訝道：“是嗎？還有這事？我剛回來，不知道。”

  “裝傻充愣？”宕狩冷笑道。

  “那妖魔在我跟你們血戰的時候，就遁走了！”

  一道瘦小的身軀縱起，卻是童子。

  宕狩看向童子，眯眼道：“看來，你們真是妖魔保護傘。”

  童子嘿嘿笑道：“若我們是妖魔保護傘，你們焉能活命？不過，你們確實也活不了命了。”

  宕狩麵色一變。

  大林寨寨主更是沉聲道：“幹嘛呢？你們幹嘛呢？啊？反悔了？要殺人？”

  童子笑嘻嘻道：“不是我們要殺人，是真正的妖魔保護傘要殺人。”

  暢風真人凜然道：“我不信這鬼地方還有能殺我之人！”

  童子攤手道：“我主人可不就是咯？”

  暢風真人瞪眼道：“除了你主人，還有？”

  “你猜？”童子挑眉，充滿了戲謔的意味。

  這熊孩子，真是該被打爛屁股！

  暢風真人道：“我不猜，我真就不信了，有人能將我留下！”

  言語之間，底氣十足，顯然是有非常厲害的保命手段。

  這時候，大林寨寨主又開口說話了：“我來此，是化身寨主，悟道修心的。而其餘山寨，也差不多，不過，是被一些妖魔占據的，封閉五感，一縷意識奪舍山匪，釋放惡性，無所畏懼，無所不為。”

  宕狩聽得目瞪口呆，沉聲道：“你……你為何不阻止？！”

  大林寨寨主攤攤手，搖頭道：“我無可奈何，更何況，我本不該管的，超然物外，如天道般，俯視蒼生，若是插手參與，便落了下乘。”

  暢風真人聞言，嘀咕道：“這理念，倒是像極了我師門的理念。”

  “可笑！！”

  宕狩卻一聲暴喝，“你口口聲聲跳出道，卻一心想著模仿天道，這如何能跳出道？”

  “這……嗯……嗯？”

  大林寨寨主微微挑眉，喃喃道，“有道理，相當有道理，對對，懂了！好！好極，這就是，集思廣益，好啊！”

  宕狩有點懵，這廝怎麽個意思？莫不是個瘋子？果然高人都是腦子不正常的，總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說一些奇奇怪怪的怪話。

  “有些問題思考，著實不能閉目塞聽，或許旁人的無心之言，卻是警醒我的疑惑。”

  大林寨寨主點了點頭，往臉上一抹，胡子便不見了，臉也幹淨了，束發帶解開，重新束緊長發，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

  宕狩和暢風真人都瞪大了雙眼。

  “你是……”

  “兄弟，你很眼熟啊。”

  宕狩和暢風真人先後開口。

  “宕狩兄，遊師兄，我是林濁江啊。”

  青年男子張開雙臂，笑意盈盈道。

  “你是……林濁江，林兄？！”

  宕狩驚呼出聲，一臉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

  暢風真人則呆呆傻傻的，搖頭道：“不可能啊，林師弟怎麽可能達到這種程度了？不合理啊？莫非是天道的寵兒，道的私生子？道的化身？”

  他晃了晃腦袋，嘀咕道：“莫非是誰向我施了幻術？如今這一切都是虛幻的？”

  暢風真人身上彌散奇異波動，席卷四方，形成奇特場域。

  林濁江撫掌道：“好一個化滅神通！”

  暢風真人神色一僵，呆呆的看著林濁江，散去神通，感慨道：“果然是你啊！好小子！真是有出息了！還戲耍於我！”

  林濁江搖頭道：“非是戲耍，我既化身為大林寨寨主，便是大林寨寨主，人為之，意為之，心為之。此刻有些疑惑以解，便可脫離此身了。”

  宕狩禦風上前一點，沉聲道：“你……你……你這些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林濁江點頭道：“這五年是這麽過來的。”

  宕狩神色驚異道：“你境界為何提升如此之快？”

  “得天獨厚，有莫大造化，你凝結了金丹，也不錯。”

  “與你相比……我實在不值一提……”

  宕狩失落不已，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可不就是如此嗎？

  “你走的，是邪道？”宕狩忽然抬頭，目光緊緊盯著林濁江。

  林濁江一怔，說道：“悟道修心，不過是人生思考，修心境罷了，這是悟道，如何能說是邪道呢？宕狩兄呐，修道若存偏見，會永困輪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