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作者:殺豬刀的溫柔      更新:2021-01-28 16:11      字數:3830
  明天就是小年,掌櫃的們也要休息, 尤為重要的是, 常伯樊怕他回去的晚了, 他那傻苑娘會不睡等他,是以他這一坐下,他跟孫掌櫃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問道:“洪兵查得如何了?”

  “這……”孫掌櫃遲疑。這才兩三天, 且這幾天他都跟著東家在外麵跑,都沒時間過問洪兵的事。

  這廂, 郭掌櫃瞟了大當家和孫掌櫃一眼, 接道:“不知大當家想問的是哪一方麵的事?”

  常伯樊掉頭轉向了他, 他找郭掌櫃過來,其實最主要的就是為的這事。

  孫掌櫃在短時間內能查到的有真憑實據的事情不可能太多, 而他這當口急需在開春之際再運一批貨物進來, 解決洪兵的事情就顯得迫在眉睫了——他不能為著一介洪兵,京中這攤子生意就不做了。

  “現下洪兵不在, 這一路洪兵是怎麽跟你來往的, 有何異常之處, 想來這幾天你已經過了不少腦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你現在和我說說。”常伯樊敲了敲桌子, 淡道:“一五一十, 不要添油加醋, 也不要過於謹小慎微, 你是怎麽想的, 你就怎麽說。”

  常伯樊說得很淡然,但他喜怒不顯也是顯得讓人很是捉摸不透,郭掌櫃飛快看了他一眼,估量了他的臉色,當即就垂下眼瞼看著地上道:“是。”

  郭掌櫃此前跟洪兵打過交道。他是常當家手下的得力幹將,他雖不是那個直接送貨上船的掌櫃,但每當大當家成了一件事,就會請有功之士一起吃頓牙祭宴,在牙祭宴上他見過洪兵幾回。他們同在一個東家手下做事,洪兵幹的又是船運的事,郭掌櫃跟他毫無利害幹係,兩個人見麵時自然是客客氣氣,兄弟來兄弟去,看起來還是有幾分交情在的。

  這次是郭掌櫃第一次跟船,因著這次的貨物價值不菲,他又是大當家放心的老掌櫃,大當家臨走前就把這事情交給了他,郭掌櫃自然是不想負東家所托,這一路是小心了又小心。

  他絕不是那種妄自尊大的人,不會被人吹捧兩句就上頭飄飄欲仙,也不會被人脅迫裹挾輕易被人牽著鼻子走,隻是一路行來,眼看過了最危險險峻的河段就要進入一馬平川的京運河段,洪兵又再三來請,他真真是一時鬆懈就應了洪兵的局,去他船上喝了那杯酒。

  就幾天時間,郭掌櫃已回過味來了,這廂大當家一問,他略一咬牙就沉聲回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老朽不敢說我能篤定事情正如我所想,但我這幾天細細一回想,從上船到沉船的這段時間裏洪老大對我的種種接近顯得過於殷勤了,大家地位相當,絕沒有一家討好另一家的意思,洪老大前幾次跟我打交道,他也不是那殷切之人,老朽自認從一開始他就跟我設局了,我性情為人如何,大當家您也是知道的。老頭從您十三歲那年跟了您,就一直在您手底下做事,鋪子裏的人也是,還是府上的人也好,甚至我們臨蘇城裏那些知道您與老頭兒我的人都知道我為人做事是什麽樣子的,不管是下麵那些村子裏來的大字不識一字的農夫農婦,還是相熟的街坊鄰居,自家手底下的夥計,我隻要碰著了,哪個的臉麵我都會給上幾分,到洪老大身上就更是了,他管運船的事,是您手下的重要人,他的麵子我更是要給,這一路來我提心吊膽自是無心與他應酬,而等到了公孫江我這心一放,隻要是知道我一點性情的人都會料到我會應洪老大的請,去謝他此前相請的情。”

  他被算計了。

  郭掌櫃不是那等容易輕信的人,可洪兵給大當家做了這許多年的事,說是自家人也不為過,他自然不像防賊那樣提防著洪兵。

  這是誰也料不到的事情。

  聞言,常伯樊點了點頭。

  他沒說話,兩個掌櫃也不敢說什麽,在東家沒明確表明態度之前,他們拿不定大當家的此時心裏的想法,倆人對視了一眼皆緘默不語,屋子一時靜了下來。

  片刻後,常伯樊開了口,“好了,我找你們來,是想一起商量一下怎麽解決洪兵這件事,另一個最主要的我們目前要找一個能代替他的人,郭掌櫃,你跟我的時間久,跟我在臨蘇和汾州城裏都呆過,這人是在臨蘇找,還是在汾州城找,你有主意沒有?”

  郭掌櫃腦子裏頓時閃過無數的可能。

  這在臨蘇找,船老大是不隻洪老大一個,其實當初當家能看上洪老大,是洪老大會來事,極為勤快會做人,手底下也有一票賣力氣的,洪老大出身是不怎麽樣的,就是有一身匪氣能服人,也能讓人怕他,且官府當家自會打點,他們大當家的隻缺那能做事的人,當時與洪老大也是一拍即合,洪老大這才成了他手底下做事的,但在臨蘇就找不出比洪老大更厲害的人來了嗎?找得出,隻是他們比洪老大貴。

  至於汾州城,更是能找得出來的。但汾州城藏龍臥虎,敢走運河上麵走的人沒有哪個背後不藏著人,這個人可能是掌管河道的把總,也可能是知府,誰都不知道背後數銀子的人是誰。

  看當家的意思,他是要讓利請靠得住的人走京運這事了。

  可這裏頭的事情太大了,郭掌櫃想得明白可不敢把話說得太明白,他與看樣子心裏也有數的孫掌櫃對看了一眼,兩人又是齊齊沉默。

  這兩年大當家的年紀長了一點,性情比以往更為內斂了一點,不像有些人家家裏幹活的人幹久了就奴大欺主,在常當家手底下卻絕計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光是能在當家的手底下走下去都要讓他們費盡力氣。

  “郭掌櫃?”常伯樊問話沒人答應,便又叫了郭掌櫃一聲。

  郭掌櫃舔了舔嘴巴,道:“回大當家,依老朽的意見,老朽偏向汾州城裏找人。”

  當家的悄無聲息沒有回應,郭掌櫃抬了抬眼皮瞄了他一眼又飛快收回眼,垂著眼瞼接道:“老朽的意思是既然要找那可靠的人,不如就一步到位找那最為可靠的,省得中間起什麽波折,又生起那不可控的事來。”

  郭掌櫃死死看著地上,話愈說愈輕,“背後勢大的,為著長遠計,想來絕不會輕易斷了那來錢的事,當家您掙的多,他也掙得愈多,您說是這個理不?”

  郭掌櫃沒說出來的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便宜的人不可靠,可靠的都不便宜,既然都要找可靠的,就不能舍不得那多幾分分出去的利了。

  這是郭掌世的肺腑之言,他道出這番話來心中也是忐忑,大當家的不是不舍得花銀子的人,整個臨蘇城都找不出比他還舍得拿銀子打點的人,但當家自身的情況他也很清楚,如果當家的選擇了他這個主意,分出一部分利出去與人交換,那眼前的這幾年裏,他們當家手上是得不了什麽銀子的。

  以往大當家的就一個人,敢拚敢下決定,可現在他是有婦之夫了,且瞧他那待人如珠似寶的樣子,郭掌櫃的不敢確定當家還會像當年有謀也有勇。

  郭掌櫃的說完,常伯樊點了點頭,轉向了孫掌櫃:“孫掌櫃的意見呢?”

  孫掌櫃的意思跟郭掌櫃的是一樣。

  孫掌櫃出身不弱,他本是以前衛國頗有些家底的一個小皇商的旁枝,他原本是替本家打理著生意,後來本家的家主委實不爭氣,半生幹淨了荒唐事敗光了祖宗留下來的家產,還在外麵欠了不少債,他一死,家中所有的鋪子田產皆被債主刮分完畢,孫掌櫃一家人的宅子也被收走了。他是年到三旬家道中落才被淪為販夫走卒的,這在身份上他是欠著點,但眼界格局上就與一幹從下爬上來的生意人有所不同,這也是大當家的把他帶到身邊要把他當替代大掌櫃培養的原因,他能聽得出郭掌櫃的意見背後的意思,聽了還覺得郭掌櫃的能成為東家手下七大掌櫃之一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

  郭老哥的眼光還是很高度的,但能不能接受就要看當家自己的意思了,孫掌櫃看郭掌櫃都道了實話,也跟著道:“我跟郭老哥的意見是一樣的,我也覺得往汾州城那邊找可靠的船老大是上策,老漢就知那邊有一家背後人是漕運都督的船隊。”

  郭掌櫃不禁朝他側目,道:“可是鄭家船運?”

  孫掌櫃領首。

  孫掌櫃說的這聲漕運都督說的都是輕了,衛國隻有一位掌管漕運運送軍糧主持水利之事的都督,那叫漕運總都督,官級等同於工部侍郎,乃朝中重臣。

  這位朝中重臣不姓鄭,乃陳姓,至於姓鄭的怎麽跟姓陳的攀上了關係,常伯樊也聽過一點傳言,他以前也是跟河道上的一些官吏打過交道的,這等傳聞早有人在他耳邊說過了,遂這當口便問看起來顯然要比他更知情的孫掌櫃道:“聽說這鄭家船運的當家是都督府出來的家生子?”

  孫掌櫃猶豫了一下,朝東家搖頭,“我老家跟鄭當家的老家相隔不遠,說起來我以前還見過鄭當家的,不瞞當家的,這鄭當家的不是家生子……”

  孫掌櫃伸手向空中,朝上麵指了指,和當家道:“是府裏的一個爺在老家遇到的一位娘子生下來的兒子,他隨的是母姓,沒有從那上麵的那家的姓。”

  “母姓?”郭掌櫃訝異,“這沒接回去過?鄭當家的我曾有幸目睹過一次,為人豪爽勇猛,我們大當家還托他運過兩次東西,我跟著大當家見過他一麵,他是個精明異常的厲害人,這等人生在哪家都是讓人看重的罷?”

  孫掌櫃搖搖頭,“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些看得遠的大戶人家,早幾十年就開始布棋了,我曾我族中一位死去的老伯說過,陳家一坐上那個位置,他們家就開始走棋了,等到老大人一下來,你瞧到時候會怎麽著?這家子該撈的錢都撈著了,又根深枝茂的,這退下來保全自己的力量也積攢好了,就是退了下來,也沒誰動得了他們。”

  誰都知道樹倒猢猻散,這能大富大貴的人豈能想不到這點?是以這有些當家當得霸氣一點的人,從一開始就把子孫的後路安排得死死的,為保長遠計,對家中子孫也頗有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能留在家裏享那福貴的,無一不得受著這富貴下壓在身上的重量,而鄭家船運的那位私生子就是陳家下的眾多棋子當中成功了的那枚子,這也是郭掌櫃一提汾州城的船運,孫掌櫃不僅讚同還提出了鄭家船運的原因,他知道內情,也知道隻要當家的敢選定鄭家船運,莫說一個洪兵,就是跟他不對付的陸知州,鄭家也有力量抗衡。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隻要他們當家的舍得下本,按他們當家如今的這氣度,孫掌櫃深信鄭家還是看得上他們當家的這些個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