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作者:殺豬刀的溫柔      更新:2021-01-28 16:11      字數:4567
  “多謝嬸娘。”

  “哪裏的話。”

  奉養族中孤寡是公中的一頭, 另一個公中的大頭是常氏學堂先生的束金,還有學堂上至先生下至學童的的筆墨紙硯,皆是公中每月固定支出。

  蘇苑娘接手公中之後,並沒有短缺過這兩塊兒, 就是筆墨紙硯她也挑了自己的嫁妝鋪子和常伯樊下麵的鋪子用最低價進入,這四樣的成色質地不僅要比以前發放的好上一些,份量上還多了些,被學堂的先生當獎勵發放給了學童。

  蘇苑娘給太白娘子的帳本, 有蔡氏當家時候的細節,還有她當家後記的帳,對比之下,一目了然。

  太白娘子拿了帳本回去跟婆母說話, “娘, 您看看, 這是今日當家媳婦給媳婦的。”

  六婆接過,眯著眼看了看, 道:“你念給我聽聽。”

  聽兒媳婦說罷, 六婆道:“她既然給你指了路, 你照著她的法子照舊就是。”

  “您看她做的多精細啊。”

  “那你學著點。”

  “倒是。”太白娘子笑道,接而她頓了一下, 思忖了片刻,跟婆婆道:“您說那些家裏受了她恩惠的, 往後會不會承她的好?”

  “會的, 窮人要比家裏有的講良心。”於窮人而言, 多給一點點都是救命之恩,會銘記於心底,於家裏不缺那幾個子的,大多數隻會不當回事罷了,六婆見兒媳婦一臉受教,也知道兒媳婦放低姿態是為討好她,她這個大兒媳婦沉得住氣又忍得下,又安守本份,很是知道哪些事她能做,哪些事她不能做,哪還需要她教?但這是孩子的一份孝心,六婆欣慰一笑,接道:“她到底是蘇狀元的女兒,行事自有她家裏教的章法,他們做事,行的是百年計,不會隻圖眼前利。我們小老百姓有我們小老百姓的活法,我們啊,沒他們那個底氣能算到以後去,隻管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就是。”

  六婆所說,一如她一生所做。太白娘子以前當自家婆婆太過心善,不好爭奪,但現在家裏煥然一新,與她當初跟本家當家媳婦結的善緣是分不開的。再仔細一想,他們家在族裏也頗得幾分人緣,這與公公婆婆平日會做人是有關的。

  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們家現在能起勢,正是公婆幾十年間攢下來的福報。

  “您說的是,媳婦受教了。”

  “好孩子。”一個家唯有少爭奪,不過多爭執方才和睦。以前大兒媳婦也是個急性子,但也是個善性子,氣急了自己就先哭了起來,六婆一看就孩子心善,兒媳婦剛剛嫁過來的時候就循循教之,現在兒媳婦早已能獨當一麵,替家裏撐起門堂來了。

  家和萬事興,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

  常文公家終歸是跟族人起了齷齪。起先文公府還開門迎人,後麵兩天大門緊閉不開,事情在常家一些族人敲門不休,以公出門紅著眼睛說他老父親已被氣得滴水不入,眼看就要死了之事惡化了下來。

  以公說這是族裏要逼死他的老父親,族裏人則憤恨他們家這些年藏著掖著家裏的門路,根本就不把他們當自家人,他家不配姓常。

  此前說家主的話,這次他們把髒水潑到了文公一家身上,倒是讓常文公一家嚐到了興風作浪的苦頭。

  不過,這事沒到進一步的惡化,常六公出麵當了說客,勸服著人遠離了常文公家,還帶頭用抽簽的方式,按此前常伯樊用學問定人頭的方式先把人定下來,等在場之人沒意見後,就用抽簽的法子,抽到哪家算哪家。

  這辦法一用,算是顧忌到了所有有資格前去參考恩科的人,也就沒人說話了。

  這法子用頭到尾,用了五天,方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抽出,遠道而來的常徑、常勤兄弟中常勤得了一個抽簽的人頭,但沒有抽中。

  抽完簽的第二天,常徑兄弟倆登門拜訪,常伯樊以後他們是來辭行的,沒想常徑是來的托人的,他想把常勤放到常伯樊身邊,跟常伯樊進京。

  “不瞞家主說,”經這些日子在臨蘇城的見識,常徑再無任何輕看常伯樊的心,這廂他有求於人,便連作偽也不裝,實話實話道:“我們這次來,博的就是一個恩科的名額,我家隻有我這個弟弟會念幾本書,作點文章,可真要拿去跟那些從小寒窗幾十年方得一點成績的人來比的話,常勤是比不起的。”

  “你們沒走過別的路?”常伯樊頗有點好奇,嶺北那邊為多族混居,有夷人還有歸順衛國的蕃人,此地對外族人的管製甚為嚴格,但相對而言,對生為衛國人的自家人來說,要求就要比中原和南廣地州幾州的衛國人鬆多了,當官升官都要比內州容易。

  “走不動,我們家就隻有家裏寬裕一點,上麵想要銀子隻是他們動動嘴的事,遠遠不到那個份上。”說白了,人家看不起他們,要銀子隻管開口就是,怎麽可能會帶他們一起往上爬?這豈不是自斷財路?常徑苦笑道:“家父深知家裏官場上要是不出一個人來,世世代代都免不了被剝皮的命,現在我們家還有幾個拳頭立得起來,遇到硬的,想方設法還能守的住幾年,可要是後輩弱一點,我那老父親嘔心瀝血拚出來的那點家業能眼見地要完。”

  不是他們非要厚著臉皮回臨蘇,而是實在沒辦法,他老父親是把那張老臉皮揭了下來,就想著給家裏人謀個後路。常徑不能就這樣無功而返,他沒臉回去見老爹爹。

  這麽一說,常伯樊也懂。走路子沒有門路,哪怕是捐官也沒人幫著打點。

  “跟著我,我也沒有好法子。”常伯樊說罷,正在沉吟之即,就聽常徑道……

  “我知道這是難為你了,按家裏老一輩的關係,按理說我們間也沒有多少情份了,這些日子以來你能讓我們住在客舍,還派仆人打點我們的飲食起居,未曾有短過什麽,也算是仁至義至了……”

  “徑哥客氣。”

  是他太客氣了,常徑就怕常伯樊看著客氣,實則刀槍不入的人,這下笑容更為苦澀:“我就不多說那些虛的了,孝鯤弟,這麽說罷,你隻管把我弟弟帶到身邊,隻讓你帶一年,也不用你多提攜他什麽,隻是你見一些人的時候,能多多把他帶在身邊,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隻要你答應了我這一點,我們嶺北每年可以給你提拱一萬兩的貨,羊皮、馬兒、犛牛,隻要是你想要的,嶺北有的,我們都可給你送來,為期三年,你看可成?”

  常徑擺出了他的條件。

  常伯樊眼睛微眯了眯。

  常勤站立於兄長身後,一直眼觀鼻,鼻觀嘴,低頭不語,這廂他不著痕跡抬起了臉,窺探了常伯樊一眼。

  隻見常伯樊眼睛微眯,一臉尋思。

  常徑兄弟屏息以待。

  須臾,就在常徑兄弟以為他沒那麽快開口之時,常伯樊開口了,且給了他們明確的回複,“可。”

  “那立字為證?”常徑精神大振,快快道。

  “立罷。”常伯樊搖搖頭,嘴邊帶起了絲笑意,道:“原本我是想答應的,不管如何,我們都姓常,尤其你們之間,還是血緣未出三服的親緣,伯樊絕沒有斷你們後路的意思。”

  常徑兄弟麵麵相覷。

  “隻是……”

  常徑兄弟迅速看向他。

  “我能做的也就那一點,帶堂弟去京而已,但既然徑哥給出了條件,伯樊在此也不妨多說一句,伯樊此去要拜見劉國公爺,要跟戶部的幾位大人見見麵,還有一些人要求見,勤弟若是不嫌棄,可隨我一同前去。”三年的貨,常伯樊絕對會讓他們給的不虧。

  常徑兄弟再次麵麵相覷,這次常徑沒有多說,抬起雙手攬起袖子就道:“拿筆墨來,我這不與你立字為憑。”

  “善。”

  常伯樊在書院見的常徑兄弟,等立好憑據,他邀了這對兄弟留下用頓便飯,他隻是客氣相邀,隨嘴一說,未料常徑當這是他們交易達成的合夥宴,當即痛快地答應了下來,讓常伯樊嘴角抽搐不已。

  嶺北常家在嶺北呆久了,行事都像極了北人,不像他們南邊臨蘇這邊,客套話隻是寒暄,萬萬是當不得真的。

  不過如此也痛快,常伯樊差了南和去請示主母備膳。

  **

  常勤要隨他們一道進京的事常伯樊告知了蘇苑娘,蘇苑娘聽過後沒放在心上,這日她去蘇府,跟她娘親商量定帶去京城物什的事時隨口提了常勤的事一嘴,蘇夫人一聽有些疑惑,奇道:“這是跟嶺北和好了?”

  “沒有。”蘇苑娘把三年三萬兩貨物的事說了。

  蘇夫人聽了好笑又好氣,“怎地這個也要跟娘親說?這不是你們小兩口的私事麽?”

  “我沒什麽不可以跟娘說的。”蘇苑娘搖頭。

  “那……”蘇夫人指了指她的櫃子,暗指蘇苑娘帶回家來藏著的那些體己。

  蘇苑娘刹那臉紅,訥訥不語。

  “下次說大話的時候,可給我仔細想想。”蘇夫人點著她的腦門,笑罵道,隨即又不甚在意地提了一嘴,“那放在家裏的,要不要帶一些過去?到京裏也好佩戴。”

  她可是看過一遍了,那些隨嫁過去最為昂貴體麵的頭麵,她家這小癡兒可都藏回家來了。

  “不了。”蘇苑娘想也不想地回道。

  蘇夫人收斂了笑,神情肅然了起來,“為何?”

  “您別問。”

  蘇夫人剛才是存了逼問的心,但一看女兒搖頭,心思一動,想起自己與老爺的擔心,還是滅了意圖詰問女兒的心思。

  罷,且再看兩年。

  “常伯樊給我打了好些新的,要去京裏,他還特地叫人給我打了幾套京裏時興的。”蘇苑娘不想讓母親擔心,便說起了常伯樊為她備的那些來。

  蘇夫人剛才想開口逼問,為的就是這個。女婿的好她看在眼裏,是以她就想問清楚女兒現在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下定了主意沒有,但看女兒這說話的樣子,壓根就是沒看明白老母親的擔心,倒讓她看明白了女兒現如今

  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

  怕是夫妻情義居多,男女情愛還沒有罷。

  暗忖到這,蘇夫人又想起另一事,她朝女兒看去,聲音也放低了一些,道:“這些日子,你的小日子可還如往常一致?”

  “一致。”蘇苑娘頷首道。

  “怎麽還是一致?”其實丫鬟們沒跟她說,常府也沒給他們報喜,想來也沒好消息,但蘇夫人從女兒嘴裏親自聽到回答,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蘇苑娘不明白她娘親為甚失望,略歪了點頭,不解地看向娘親。

  “你們就,你們就……”蘇夫人不好意思跟女兒說那個,就用手指對了對,比給蘇苑娘看。

  這個蘇苑娘懂,上世她娘就是用比這個,來問她跟常伯樊的魚水之歡的。之前蘇苑娘沒聽明白她娘的話,此時眼前一亮,頓時明悟,“我們有對對叉,但沒有孩子,孩子還早得很呢。”

  這要兩年後去了,她懷孩子難得很。

  對對叉?這打的什麽比方?蘇夫人傻了下眼,隨即輕咳了一聲,泰然道:“既然對了,為何還沒有孩子?”

  “我很難懷上孩子。”

  “什麽?”蘇苑娘回的坦然,卻驚住了蘇夫人,隻見向來一貫端莊秀美的蘇夫人大驚失色,連連問道:“你難懷上孩子?誰說的?看過大夫了?這是怎麽回事,你在家時,就是你瀾伯伯在的時候,也說過你身子好得很,就是活到百歲也沒問題!”

  她身子是好得很,隻是上輩子也沒活到百歲。蘇苑娘心想著,見母親驚慌,她跟著也有些慌慌張張,也慌慌張張地回道:“就是懷孩子難懷,還要等兩年多呢。”

  “誰說的,”蘇夫人拍桌而起,滿臉怒容道:“叫他來見我。”

  蘇苑娘也站起,走到娘親麵前,定立娘親的眼前讓娘親見,同時眼巴巴地看著她娘親道:“我說的。”

  她上輩子,就是等到三年無所出,好多人逼著常伯樊納小妾後,她這才有的她頭一個娃娃。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我……”驀然之間,蘇苑娘想起了她不幸夭折在她肚中的孩子,她的孩子死在了她的肚子裏,出來的時候小小的一坨,蘇苑娘在抱著她的那一刻,第一次懂得了心碎的滋味有多讓她痛不欲生。想到她的孩子,蘇苑娘滿眼是淚,跟她的娘親道:“她在夢裏告訴我的。”

  還叫了她娘,說著,眼淚從蘇苑娘的眼睛裏就像珠子一樣大滴大滴地滾落了下來。

  “怎麽就哭了?”她一哭,蘇夫人就傻眼了,伸出手就替她擦眼淚,心都被女兒這一哭哭亂了,“好好好,等兩年就等兩年,兩年後再生又怎麽了?你爹爹說你還小呢,我們不著急啊,乖,苑娘乖,我們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