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作者:殺豬刀的溫柔      更新:2021-01-28 16:11      字數:5681
  常家高中的三員, 依次乃常氏一族年壽輩分最的老祖常文公之曾孫常孝義、常叔祖常六公之子常太新、常族叔常隆歸之子常笠。其中以常太新年紀最長,這次恩科被提為縣令,但常孝義、常笠兩人補為主薄。

  前往主府途中,常孝義被自家人攔下, 被領到其祖父常以公麵前,以公一見孫子眉頭緊皺,問道:“你們這是何意?給你的信沒收到?”

  眼見另兩位族叔族兄已往本府去了,單單落下他一人, 常孝義焦急萬分,這廂急急朝祖父又行了一禮,道:“祖父容孫兒近身速速與您道來。”

  見長孫焦急,神態間卻不乏尊重, 以公心裏一鬆動, 朝他招手, 常孝義連忙過去,在祖父耳邊快快道:“祖父的信孝義收到了, 但事情卻有所出入, 孫兒不敢有所隱瞞, 孫兒之位,皆時家主派人斡旋而來, 本來是沒有我的名字的,是家主的人得到消息, 連夜奔波, 孫兒的名字才險險掛上最後一日的補位榜尾, 可以說如若不是鯤哥哥,孫兒這次就懸了。”

  “你怎麽就知道沒有你的名字,是他的功勞?”以公狐疑。

  見祖父不信,常孝義急得滿臉通紅,“因被孝義擠下的人乃遠東侯的孫女婿。”

  “你表兄還乃郡馬,禮部郎中,一介遠東侯還能擠不下?”以公有些許不悅,孫兒這話,豈不是助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

  “祖父,您就信了孫兒罷,”常孝義哀求道:“這真是鯤哥哥替孩兒求來的,不敢家中以後如何盤,這提攜之恩孫兒今日定要去謝了的。”

  他不能不義,也不能讓另兩位族叔兄冒了尖去,襯得他無德無義。

  那一個“定”字瞬間激怒了常以公,以公勃然大怒,憤而揮袖道:“豈有此理,你家中太公為你之事日夜操勞不已,你不回家先去謝長者關愛之心,而是去謝一介黃毛小子,你這是翅膀長硬了,不把家裏人放在眼裏了?我看你是無孝無義!”

  祖父“無孝無義”這四字大帽壓下來,常孝義眼前頓時一片發黑,慌忙跪下大拜哭道:“孫兒不敢,孫兒不敢。”

  常孝義傷心啼哭不止,一為祖父的指責,也為自己預感的不順的將來。

  這邊常孝義被叫走,三位相攜同去主府謝恩的人少了一位,在常孝義被叫走後,常太新與常笠兩人對視了一眼,掩下心中猜測,默契地對常孝義的離開之事避而不談,當這是極平常之事。

  走到一半,年齡較輕的常笠突見父親常隆歸出現,心裏還緊了一下,一見父親手裏提著封著紅封的盒子,明顯是禮盒的模樣,心中著實鬆了一口。

  這時他們被人群包圍簇擁著前往常氏主府,身邊人太多,當機不是說話的時候,常笠與父親相見請過安,瞄準空當朝其父道了一句:“家主京中有人。”

  他們三人一路相扶相助急行赴京赴考,又經過考試選拔等險阻,再一道高中回程,一路行來三人感情已日漸深厚。常笠與常孝義同輩,年齡又相仿,自詡跟常孝義如親兄弟無異,但路上感情再如何深厚,常孝義一被叫走,已知家主這位族兄在京能耐的常笠生怕步他的後塵,一路絞盡腦汁逮住空機把這話跟父親送了出去。

  他不比孝義弟,孝義弟家中有門道,他家中除了沾了個常字,別的一概皆無,萬不能像孝義弟家中那般行事,常笠深知他父親性情,他父喜愛看重他,但性格魯莽衝動,原來對本家也頗多埋怨,他怕他父親也作出如孝義弟家中之舉,叫他回去。

  見過京中諸多卓爾不群、學識淵博的人,威武雄壯、宏偉壯麗的城,常笠已不甘心於平常,現眼下最怕無人可靠。

  常隆歸未回話。在接近常府時,此時常府常年緊閉的大門全然打開,管家領著一幹仆人等挎著籃子個個笑容滿麵相對,跟著他們來看熱鬧的百姓一看能領到喜糖,皆瘋擁過去,他們身邊的親戚也舉目而望,沒仔細注意他們父子倆,趁此時機,常隆歸回了其子一句:“知道。”

  說話之間,他重重捏了下兒子的手臂。

  常笠心中一動,內心對父親感激涕零。

  他家身無長物,如若父親沒有眼見不支持他的話,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施展之處。君不見京中那些落榜的名士才子長夜大哭,痛苦嚎叫,也換不來一席施展抱負之位。

  **

  蘇苑娘打理常府數月有餘,又有旁馬功這個當過大掌櫃的管事加上輔佐,常府庫房豐盈,家仆行事井井有條,就是臨時備一場大宴的能耐都有,更何況是這種提前做了準備的事情,是以這來了人,就算府中隻有她一人當家,她也不用多做什麽,隨常伯樊去了前堂端坐。

  胡三姐因此上跳下竄,前方聽到一點消息就顛顛地跑過來跟娘子報,說完又如風一般去了——她還嫌裙子礙腳,提起一角栓在了褲腰帶上,毫無自身乃女子身份自知,看得胡娘子臉上一陣抽搐,恨不能把她抓住關到柴房去。

  胡三姐倒也不是全然魯莽行事,她不怕她娘說道她,但怕娘子拿她清澈分明的眼睛看人,那時候她不想規矩也得規矩了,是以在通報蘇苑娘話前,還會在大堂麵前把裙角摘下,好模好樣全須全尾了方才進去通報,再是狡猾不過。

  有院中幹活常府的仆婦看到,嘖嘖乍舌,私下議論紛紛,被匆忙路過的胡娘子逮到,氣得叉腰罵娘,更是恨不得提刀去見那倒子爺的女兒。

  常府大門到大堂前來來去去皆是人,大堂卻是分外安靜,大方、旺富守著大門,南和則和通秋各自站在自家當家與娘子身後等候吩咐,另有六個丫鬟站於大堂兩側,等候吩咐。

  片刻,有相熟的跑腿過來門邊,南和看到,速往門邊去,聽罷急急過來在家主耳邊低語了一句,就站回了原話,遠視堂外動靜。

  “苑娘,”常伯樊的位置與蘇苑娘的位置僅隔著一張高案幾,他探過身去,蘇苑娘就在他的身側,“文公家的不來了。”

  這備的禮也就可少送一份。

  蘇苑娘淺額首,當是知道,過了片刻,她方反應過來,跟常伯樊低首道:“本也沒備他的禮。”

  知道來不了。

  這可真是實誠,常伯樊笑歎了一口氣,玩笑道:“就兩個人了。”

  “人貴精不貴多。”不知道來往與利害關係的,一個不要也無妨。前世的常家,又有幾個人幫了他呢?最後幫到他的,也是那極聰明的,是以那些愚笨的一個不用又有何關係。

  堂外人聲嘈雜越發明顯,料來人也是近到跟前了。身旁之人眼睛清靜,神色淡泊,這等樣子,與其父遇事不慌的容貌肖像了八九分,常伯樊在看過她多眼後,方收回眼,揚著嘴角看著門外笑道:“可都是下了大力氣的。”

  有的注定是白搭了。不過白搭也無妨,世事難兩全,外人多等命運垂憐,像他這等無法坐以待斃者,就是用砸的,也要砸出一個時機來,如此豈可能無浪費?

  “不可惜。”聽到他的話,蘇苑娘回道,沒什麽可惜的。

  常伯樊頷頷首,臉上笑容不減,他的苑娘自是懂他,就是不懂,她身為嶽父的女兒,胸中自有丘壑,與他多有契合之處。

  常伯樊心痛她對他的無所求,但不知為何心底某處也因此鬆了一口氣,這讓他對她更是百感交集,牽腸掛肚。

  “老爺,夫人,來了,來了……兩個文曲星爺都來了。”就在此時,有仆人滿臉喜氣大喊著跑來,他後麵,跟著一群被常家家仆彎腰恭迎進來的人。

  “有長輩。”常伯樊厲眼,看到了一同而來的有兩個族老,還有兩家的長輩,先是站了起來,朝坐位上的妻子道:“苑娘無須過於多禮。”

  欸?蘇苑娘不解,偏頭朝他望去。

  常伯樊伸手出來牽她,“這正是你豎立一族之長夫人身份的時候。”

  是了,蘇苑娘起身,“曉得了。”

  常伯樊因她的回答嘴邊笑意加深,等回過頭去,看著往門邊而來的人君,他笑容減淡,鬆開她的手,帶著不過不失的淡笑往門邊走去。

  “恭迎諸位長輩光臨我府,太白叔,太新叔,伯樊在此恭賀太新叔金榜題名,往後前程似錦,歸叔,笠兄弟……”

  “兄長叫我三笠子就行,這是我在家的小名,父母兄嫂皆是如此稱呼於我。”常笠忙回道。

  “還是笠弟罷,你年弱我一歲,年紀輕輕就已這等表現不俗,乃我常家大幸,我作為族兄也是於有榮焉。來,各位長輩,族兄弟,還請入內就座。”常伯樊把走於身邊的妻子納於身後,等他們進去入座。

  “客氣了。”

  “家主客氣,客氣。”

  一半人先進去了,唯獨常太新帶著妻兒站於旁側,等人進去的差不多了,帶著妻子跟常伯樊打了個拱手,笑道:“多謝家主成全之恩。”

  “哪裏的話,太新叔此言嚴重。”常伯樊避過半身,又回以拱手道。

  “當家媳婦,勞你們夫妻倆替我們家官人費心了。”衛國夫妻之間相稱,妻稱夫,平頭百姓以良人相稱為之,隻有有官身者,方才能稱官人,太新之妻已乃是半徐之婦,這番話出來真誠實意又有些羞澀。

  她等了半生,方等到官夫人加身,這段時日已不知喜極而泣幾回了。

  “哪裏。”被太新夫人以禮相待的蘇苑娘後退半步,回了一禮。

  “快給當家的叔父嬸娘請安。”這廂太新夫人忙推兒女上前。

  “小子見過……”

  “寶娘跟叔父嬸娘……”

  她的三個兒女拱手的拱手,行萬福的行福,與常伯樊夫妻倆請安叫人。

  蘇苑娘伸手去扶了他們,接過身後通秋送來的福袋,一人塞了一個,這三個小兒家教有方,望過母親後得到她的點頭,方才謝過接禮。

  “那我們先進去了。”特地打過招呼,常太新一看差不多了,領了妻兒連忙進去,那邊已隨父親兄長先進了門的常笠見到太新叔父的一番舉動,忙朝其父看去。

  這廂再回去已是來不及了,常隆歸又是個要臉的倔脾氣,讓他腆著臉當著眾人的麵跟侄兒子輩的常伯樊去套近乎,那是絕計做不到的,他看著兒子期盼的臉,暗地咬了咬牙,朝兒子低語了一句:“事後再說。”

  大不了他事後與人去賠小心。

  等到常伯樊落坐,跟隨而來主事族中禮事的族老通公忙起身,就規矩代兩人跟常伯樊這個一族之長通報了常太新、常笠的高中之事。

  常孝義沒來,也沒得這家的話,常文公又是族中最為德高望重之人,通公位低一等,不敢越俎代皰,便隻代相托的這兩家朝族長自報賀家喜。

  他唱完賀詞,奴仆上酒,等酒將將倒好,不等常太新常笠動作,常伯樊先拿起酒杯敬酒:“得太新叔、笠弟歸來,他們高中乃我常家幸喜,常伯樊在此謝陛下恩典,祖宗庇佑……”

  常伯樊朝天朝地拜過,灑酒畢,又接過一杯,一飲而盡。

  等他拿過第三杯與諸人敬酒,眾人這才飲酒,觥籌交錯之間,常笠突然持酒向蘇苑娘而來,雙手握酒拱手道:“弟敬嫂子一杯。”

  眾人詫異,其中尤為常隆歸和其長子為最,他們眼珠子突愣瞪起,驚訝萬分。

  蘇苑娘正站於常伯樊身側看著他們喝酒說話,常笠突然之舉也讓她一怔,隨即,在諸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她朝後望去。

  通秋也是個傻的,一看她們娘子的眼神,知道娘子是要銀袋子,便上前奉出一個福袋,蘇苑娘接過,轉身雙手送給這族中兒郎:“給你。”

  諸人更是傻眼,無人出聲。

  常伯樊則側首看著苑娘,一時之間也沒料出她的意思來。

  “你年紀小,莫要多喝酒,往後在外麵不得已喝酒的時候太多,喝酒極傷身子,你族兄就是如此,在我這裏,你無須敬酒,有這片敬心已妥當萬分,來,把福袋收下,回去買書。”蘇苑娘說著看了南和一眼,南和機靈地把這即將要走馬上任的主薄大人手中的酒趕忙奉下,讓他有手接袋子。

  常笠未料如此,一時之間有些窘迫,常伯樊這廂卻是笑了起來,那笑聲愉悅至極,那叫一個痛快,“你嫂子最是見不得我喝酒傷身,怕你們也如此,收下罷,這是她的一片好意。”

  他笑得煞是開懷,眾人也不知他這是為哪點而笑,但在場中人就他身份最大,眾人不得不附和他,是以強笑的、幹笑的皆齊齊笑出聲來。

  堂內這乍然響起笑意,一時之間不可謂不尷尬,但比之前蘇苑娘說話之時的鴉雀無聲要好上了許多,在笑過之後,又有人上前就著常伯樊的話道:“當家夫人不愧名門之後,賢良淑德無一不齊,這愛護小輩的心思,當真乃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風,乃女子……”

  “族兄謬讚,”有前麵的話已足夠,常伯樊也不貪心,他家苑娘現在還做的不夠,以後時間再長點再聽下麵的話也不遲,他笑容滿麵上前拱手道謝,打斷了他的話:“拙內不才,唯有這仁愛寬厚之品德,便是我也望塵不及呀。”

  這廂,嫌惡方才之人太過於諂媚的常姓族人一聽他這話,刹那之間皆啼笑皆非。

  敢情這位手段果決狠辣的家主好的是這一口。

  這天常府開了酒席,門外圍觀而來的百姓得了常家散發出去的喜糖,門內的常姓族人和不斷趕來的族人則是在府裏吃了一頓酒方才離去。

  蘇苑娘則和因此而來的常氏婦們在內院見了麵,吃了一頓酒,見了蘭芬嫂子等媳婦娘子。

  不比男人之間的迂回,婦人們在酒席上問及下次恩科定誰家的事,蘇苑娘答了個“不知”,就被幾人聯手刁難了一翻。

  前麵剛有人道她“看前麵的陣勢,還以為你多大的本事”,後麵就有年長一些的媳婦掩著嘴暢笑道“原來就這點啊”……

  你一言我一句,幾人不給蘇苑娘說話的份,把擠兌的話說了一個遍,蘇苑娘安靜聽完,抬眼看向她們。

  其實她很想問一句,得罪了她有什麽好處。他們男人不敢得罪明言說出來的話,由她們當替罪羊羔出來說,她們還當是自己的能耐了?

  但問出來,也聽不到她想要的話,蘇苑娘便在內院三桌的人皆安靜,等著她們這桌的動靜片刻後,啟唇道:“我的本事不在於管當家和族老要定哪家人,在於他們定下後,我能說一句:內宅不良,不舉。”

  “你什麽意思?”有彪悍之婦拍桌而起。

  她乃常隆歸的堂嫂,常三笠兒常笠進京赴考的銀子,有她家的一份,她自認有幾分底氣,這次前來她跟人照麵臉上也不乏得意,一聽蘇苑娘的話,她不禁怒火中燒,當場發作而起。

  她什麽意思?蘇苑娘眼睛一冷,厲眼看過去,隻是她臉像偏幼,還有幾分稚氣,那婦人已年及五旬,經過世麵,豈能被她唬住?此婦正冷笑要鄙視這小當家媳婦的拿腔作勢,卻見這小婦厲眼往旁邊一偏,一個猛婦帶著幾個婆娘撲過來掐住了她。

  “起來,起來,走……”

  “你們敢,你們這群賤奴居然敢碰我,我砍了你們的手,快放開我,我侄兒子是官老爺,你們敢碰我,我讓他明天就殺了你們,殺了你們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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