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顏清妤還真把葫蘆雞給他們做出來了。

  不過是簡易版的……

  正宗的葫蘆雞，要泡去血水後，然後下鍋先煮半個小時。

  再投入放置了各種香料的水中，上鍋蒸兩個小時蒸透。

  然後再裹上用黃梔調色的麵糊，下油鍋翻炸。

  這樣複雜的工序，在油炸以前，都是要用麻繩捆綁的。

  因為先煮後蒸的過程，這隻雞已經非常軟爛了，隻要一碰就會直接脫骨或者脫肉。

  而最後的成品，因為先捆綁，後油炸，定型後，形似葫蘆，所以被稱為葫蘆雞。

  為了不讓孩子們失望，顏清妤隻得選用了肉質鮮嫩的半成小雞，這樣也可縮短蒸雞的時間，在一個多時辰以後，就把炸雞端上了桌。

  當時小離已經回來了，坐在人群中，和太孫低聲說話。

  不過到底不是單獨相處，冉起也沒有多說什麽。

  正所謂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而且人多的時候吃東西又熱鬧，這群孩子蜂擁而上搶食，簡直看不出來是出身如此高貴的一群孩子了。

  牛嬸從門口走過去的時候，都無奈地道：“房頂都要掀塌了似的。”

  ……

  小離回來以後就愁眉不展，主要是無憂的事情。

  她不願意讓父母知道，跟著操心，便和青梅竹馬的雀兒訴苦。

  “每次都是嘴上認錯的模樣，出去最多不超過三天就會再犯。打也打了，關也關了，怎麽都沒有用。”

  太孫歎道：“那是因為他打從心眼裏，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的緣故。”

  小離道：“是啊，他不覺得自己有錯。”

  無憂覺得自己並沒有妨礙到司法公正。

  還有，他認為，人死之後不過是一具皮囊，能夠讓他解剖，讓他學習人體的構造和醫術，造福活人，是一件功德。

  即使驚世駭俗，即使大家都不理解，但他覺得他沒有錯。

  小離小聲道：“如果可以，我想多關他一陣子。”

  太孫低聲道：“我覺得不太可能。”

  冉起和顏清妤倒罷了，也覺得孩子犯錯就要教。

  可問題是，無憂是真的很討長輩喜歡……

  冉家老夫人，宮裏的皇後，會不停地念叨的。

  加上陛下又總是和稀泥，隻要一牽扯到無憂的問題，就會把敏哥兒和謹哥兒叫去教人家騎射……

  其實不過就是為了讓皇後瞧——朕在教大侄子騎射呢，看朕多關心你娘家的孩子！

  以及——朕忙著呢，無憂的事情，你去找顏氏吧！

  整個就是隨皇後鬧騰。

  小離道：“你幫我想想辦法。”

  太孫看了在人群裏跟著吃炸雞的冉起一眼，道：“倒是有個辦法，看你能不能狠下心了。”

  小離回過頭，看到自己的爹，過了會兒就想明白了。

  她驚道：“會不會太狠了。”

  太孫道：“不狠的你都試過了。”

  皇後心眼子裏的人，其實還是冉起。

  但冉起怕夫人，有夫人攔著，他也出不得手。

  可若是讓他動手了，便是皇後也不敢說什麽。

  小離想了想，道：“好，我也就……狠狠心。”

  ……

  等這些孩子鬧騰完，冉起看著安排著一個一個送回了該回的地方。

  顏清妤覺得自己都快癱了。

  當時早就過了宵禁，她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冉起千萬把人看住了，別跑掉一兩個。

  小離要去幫著送的，可太孫也在，冉起就不願意了，自己去了。

  於是顏清妤就帶著小離、無垢，和半道上從學堂回來的無邪，守著燭火。

  小離邊剝桔子，邊道：“明兒把無憂放回來。”

  顏清妤愣了愣：“皇後給你壓力了？”

  小離垂下頭，依然專注地撕去手中的橘子上的經絡。

  她道：“關也沒用，他不認為自己錯了，隻是嘴上認而已。我真能把他關上十天半個月嗎？皇後娘娘嘴上不說，心裏也跟著煎熬和難受。”

  顏清妤道：“你如果要關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是不可以的。”

  無憂這個孩子，雖然總是笑嘻嘻的，可心裏特別執拗。

  小離道：“得讓我爹教。”

  聞言，最小的無邪不禁就哆嗦了一下。

  讓爹教……

  顏清妤愁眉不展。

  小離道：“娘，這普天之下，隻有爹能製得住他了。他這麽小，就口服心不服了，以後大了，怎麽得了？”

  顏清妤最終道：“你說的對。”

  這麽小就口服心不服，不管你是打是罵，是關是押，他都一個德行。

  孩子在成長期，是和世界的磨合，也是和世界的對抗。

  其實到現在，在對抗中，無憂都贏了。

  骨頭太硬了，隻能打斷，不能打軟了。

  小離把剃得漂漂亮亮的橘子塞給了旁邊的小弟無邪，道：“吃吧吃吧，小書呆子。”

  無邪笑眯眯地道：“誒。”

  ……

  當天晚上，顏清妤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踏實。

  冉起都睡一覺醒了，翻了個身抱著她，道：“怎麽了？”

  說罷，又拿臉在她脖子裏蹭。

  顏清妤心裏亂得不行。

  她知道小離說得有道理，無憂今年都十四了，管教他，事不宜遲了。

  歸根到底，孩子變成這樣，她是有責任的。

  雖然長輩的壓力都在她身上，可她也確實，為了上下兼顧，可能本末倒置了。

  孩子的父親，一手帶出來多少大將，個個都是手把手調教的。

  朱泓那種傻子都能獨當一麵了。

  這麽優秀的父親，卻不能好好教導自己的孩子……

  以後無憂若是真的禍國殃民，他們這對做父母的，有什麽臉麵見天下人。

  她心情沉重，越想越極端。

  奈何這位“優秀的父親”還一直在她身上蹭，看樣子還想再做一次父親。

  她就煩躁地道：“我心煩呢。”

  冉起笑道：“你煩什麽啊？相公在呢。”

  顏清妤道：“你趕緊把胡子剃了吧！”

  冉起驚呆了，道：“你就為了這個，氣得都睡不著了？！”

  顏清妤道：“當然啊！我都快煩死了！”

  冉起頓時很受傷：“我以為你就是嘴上嚷嚷，實際上很喜歡的！”

  這下輪到顏清妤目瞪口呆了。

  她呆滯了好久，才艱難地道：“你是怎麽……產生的這種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