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顏清妤這一病竟然就起不來了。

  起初以為隻是傷風了，睡了兩天之後，第三天她就好些了，下地走動了。

  宮裏聽了消息，賜了一大堆燕窩之類的補品。

  顏清妤是個禮數最周到的，想要進宮謝恩。

  她也覺得自己不至於如此，可沒想到人走到宮門口，竟又在馬車裏睡了過去，而且一睡不起。

  好在有牛嬸跟著來，趕緊讓嚇傻的李識把她送回了府。

  ……

  到了這份上，陛下都不敢告訴皇後了。

  他愁得頭發一把一把地掉也顧不上了。

  綠萼去了驃騎府，來給他回話的時候，隻說：“思傷脾，憂傷肺，她原本就氣血兩虧，如今身上又有了孩子分她的氣血，故而……”

  故而才會一病不起。

  其實她更傾向於是心病吧。

  陛下竟道：“不如先舍小保大？”

  綠萼：“……還沒到那份上。”

  陛下修長而蒼勁的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上硯台，仿佛不知道疼那般。

  綠萼道：“臣告退。”

  該報的報完了，她也該走了。

  陛下突然叫住她，道：“皇後那邊，你打算怎麽交代？”

  綠萼道：“說是胎兒不穩，得臥床靜養。”

  陛下想了想，覺得合適，揮了揮手讓她回去。

  ……

  “……公子和小姐結為夫妻，從此恩恩愛愛，白首偕老。”

  安縣主又念完了一本，扭頭看到床上的顏清妤還瞪著眼睛。

  她試探地問：“還要聽嗎？”

  顏清妤道：“要。”

  安縣主無奈地道：“你聽了好幾本了。你也說了，這樣的話本每本都這樣，大同小異。”

  顏清妤抬起手，揉了揉幹澀的眼睛。

  她道：“我讓你給我講幾個鬼故事，你又不肯。”

  主要她最近睡眠不好，睡了十個小時可能隻有一個小時的深度睡眠，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想著聽聽故事吧，這個時代又沒有講故事的設備。

  碰巧安縣主來探病，也算是送上門了。

  顏清妤還特地讓人給她找了幾本誌怪話本，想讓她念給自己聽。

  但安縣主無情地拒絕了……

  她甚至哆嗦了一下，然後埋怨道：“誌怪就誌怪，你幹嘛說那個字！”

  顏清妤：“……”

  竟然連“鬼故事”這三個字都能讓那個她哆嗦？

  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顏清妤翻了個身，歎氣：“算了算了，你再給我念個別的公子小姐吧。”

  安縣主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輕咳了一聲，然後伸手從旁邊拿出了一本過來，然後舉得高高的，拿得遠遠的。

  “月黑風高，殺人之夜，書生看了看天上的毛月亮……”

  顏清妤小聲道：“月黑風高怎麽還有毛月亮？這本書邏輯不通。”

  安縣主惱了，道：“是你府上的話本，又不是我找來的。顏清妤你夠了啊，我看這一眼我都得做一宿噩夢，你還挑三揀四的…… ”

  說著就把手裏的書扔了出去，順便罵道：“什麽破爛玩意兒！”

  然後就開始大喘氣。

  顏清妤看她這樣倒是笑了，掙紮著爬到她身上，依在她懷裏。

  安縣主歎道：“要是他不回來，下半輩子我們倆過吧，我來照顧你。”

  顏清妤笑道：“我才不跟你過，我跟你過，顧大人怎麽辦？”

  安縣主大驚：“你胡說什麽！我是林家的寡婦，這樣說讓人聽去了可怎麽好！”

  顏清妤歎道：“宜寧，我這次若是熬不過去，可能就要入土了。在我麵前，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安縣主吃驚地道：“你不是隻是傷風而已嗎？”

  可顏清妤的病情反反複複，確實躺了很多天了，如今又脆弱地依在她懷裏。

  安縣主本來將信將疑，但有點給她嚇著了，哽咽道：“宮裏那些所謂的神醫，平素傳得神乎其神的，你這麽一點毛病怎麽就看不好了呢？”

  顏清妤故意逗她，道：“我若是不好了，倒也沒什麽，就是放心不下你一人。”

  安縣主被說得更心酸了，直道：“你不要胡說了，我給你讀書，給你讀誌怪書。”

  說著就想要起身去翻書。

  顏清妤抓住她的手，道：“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心裏有顧大人沒有？”

  有他沒有？

  這個問題，安縣主自己平素想也不敢想。

  可好友現在病歪歪地在她懷裏，自己身子都成這樣了，還擔心她的事情。

  怕顏清妤焦心，她雖然內心萬分痛苦，但還是道：“我心裏有他。”

  顏清妤心裏鬆了口氣。

  安縣主又道：“可今生可能無緣，我也別無他法。”

  她要守著忠勇侯府的門楣，要延續林家的榮耀。

  先夫慘死，她不忍心讓他死後還蒙受未亡人變節的名聲。

  顏清妤道：“可你為他報仇了，也重整了林家軍。你對林家的責任，已經盡到了，實在沒必要給林家做一輩子的小寡婦。”

  安縣主皺眉。

  她主要是不願意史書上寫，林夕未亡人改嫁。

  顏清妤道：“你惦念著亡人，那顧大人怎麽辦？一年拖一年，你想做那郭閔之流不成？”

  郭閔之流？

  這個形容刺激到了安縣主。

  她其實也隱約想過，這麽拖著人家是不行的。

  可若要就這麽斷了，又實在不舍。

  有了具象的形容之後，安縣主就如同醍醐灌頂！

  顏清妤見她半晌不語，也知道她聽進去了。

  其實她也知道安縣主實在放不下林家，為了林家她甚至拋棄了自己的母族。甚至連陛下都說過，她是會載入史冊的忠貞烈婦。

  若非好友裝死逼問，她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動那個念頭。

  不過她雖然動了念頭，但還是道……

  “那你快些好起來”，安縣主抱著她道，“你若沒了，我還改嫁做什麽。”

  顏清妤大驚：“有沒有我，和你改嫁有什麽關係？我就是撐不下去了，才希望給你找個歸宿啊。”

  安縣主突然站了起來，指著她大哭道：“阿妤，你沒有良心！你若是不能看著我，我怎麽改嫁，哪裏會有歸宿！”

  顏清妤哄騙道：“我可以在天上看著你…… ”

  安縣主“哇”的一聲，大哭著跑了。

  “宜寧！宜寧你快回來！我不逗你了……咳咳咳……”

  顏清妤現在的身體情況實在是追不上去，隻能趴在床上，心想，是不是戲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