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千水那天確實長了大見識。

  綠萼手段高超，竟然真的給舞陽大長公主把命給續上了……

  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天，不過已經堪稱是醫學奇跡了。

  隻不過舞陽大長公主走得十分痛苦。

  她生命的最後時光，一直瘋魔般地時哭時笑。

  嘴裏一直念叨著什麽……

  “我終究一事無成，一事無成……”

  一代奸佞，最後是活活哭死的。

  ……

  顏清妤進宮把這件事的過程告訴了陛下。

  陛下對自己姐姐的故去並不傷心，反而對剛找回來的小姨子那手醫術很感興趣。

  “宮裏這麽多頂級禦醫都去看過了，虎狼之藥也用了好幾日了，竟然還能救回來？”

  顏清妤道：“不但救回來了，彌留之際神誌還非常清醒。”

  陛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若有所思。

  顏清妤：“……”

  他一邊摸自己的頭，一邊對顏清妤笑道：“皇後的眼睛有救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您為什麽要一邊摸自己頭上的假發？

  陛下又道：“既然都差不多了，那就安排老夫人見她吧。吩咐她不得再拖，老夫人的身子也不好，她也該盡孝道，學了一身本事，也該為自己的親娘調理身子。”

  顏清妤道：“陛下不是說，想等德陽那邊的信嗎？”

  陛下笑道：“不需要了。”

  舞陽大長公主臨死這麽一鬧騰，沒想到剛好促成了他們闔家團圓。

  她那時候若是還有幾分神智，還有力氣謀算一二，恐怕也不會甘心，可惜的是，她到那份上，心血也早已經熬幹了。

  顏清妤想通其中的關節，應了一聲：“是。”

  ……

  顏清妤回到驃騎府，卻見綠萼今天竟然沒有出去喝酒。

  她心裏是比較不讚成綠萼這般嗜酒的。

  綠萼坐在花園裏，盯著一株還沒開的梅樹，看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回過頭，道：“你說，她是不是被我氣死的？”

  這個“她”，指的是舞陽。

  顏清妤：“……”

  綠萼還真不是故意的，她當時隻是下意識地想救人而已。

  其實她回京城之後，三天裏有兩天是醉的，心態什麽的也在發生極大的變化。

  隻是她還沒捋清楚。

  顏清妤有點擔心，道：“您傷心嗎？”

  綠萼皺眉，然後道：“說不上…… 隻是，氣死她並非我的本意。我也沒想到，我們之間竟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顏清妤強調道：“舅舅說過，她雖然撫養您，可她居心不良，而且是她把您從外祖母身邊偷走，剝奪了外祖母作為生母撫養您的權力。”

  綠萼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說的對。”

  語氣淡淡的，倒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顏清妤道：“陛下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盡早見見外祖母。”

  綠萼愣了愣，然後低下頭，道：“我，我有點近鄉情怯……”

  這麽大個人了，突然冒出個生母來……

  她道：“我也有點擔心。”

  顏清妤奇怪地道：“你擔心什麽？”

  綠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你們說她因為受了刺激，癡傻了好些年，如今恢複了些，可畢竟年事已高。我怕我回來了，她覺得心願已了…… ”

  她抿了抿唇，道：“其實那天在宮裏，我偷偷看過她了。”

  顏清妤頓時就給嚇著了，道：“怎麽了，外祖母的氣色不好嗎？”

  她知道綠萼是頂尖醫者，“望聞問切”這四法，她對“望”字訣簡直天賦異稟，看看人的臉色就知道人家的身體情況怎麽樣。

  綠萼無奈地道：“也算老而彌堅，可畢竟年歲大了。罷……說到底，是我自己近鄉情怯。”

  顏清妤反而被她給嚇到了。

  好不容易熬死了舞陽那個婆娘，老夫人可得挺住啊！

  她警覺地道：“要不，您再緩緩？”

  綠萼啼笑皆非。

  她想了想，道：“你說，她見著我，會是什麽神情？我覺得會哭吧…… 我有點害怕，萬一我要是哭不出來，會不會顯得我沒有良心？”

  顏清妤拖了一張凳子坐在她身邊，一邊聽她胡言亂語。

  綠萼絮絮叨叨說了很久，然後才歎了一聲，道：“抱歉，這麽些年，我都是一個人。身邊不缺的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倒是，真沒有和什麽人牽絆這麽深。”

  所以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她還不知道要怎麽當人家的女兒，當人家的妹妹，也不知道該怎麽承擔家人十幾年的擔憂和深厚的感情。

  顏清妤耐心地聽了，然後道：“其實您也不用想得那麽複雜。”

  綠萼驚訝道：“怎麽會不複雜？冉家這樣的門楣，比當年的大長公主府也不遑多讓吧？我在外麵漂泊了那麽多年，隻覺得自由和快活，也想過不想再過從前那樣的生活。”

  顏清妤道：“冉家的軍派，軍派的作風和他們那樣的人家不一樣。我們家小離從小就是習武的，我們也不強迫她做什麽。”

  其實她還是希望小離多讀書，可畢竟也沒強迫不是？所以她說這話也不心虛。

  “還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鶼鰈情深，冉氏沒有異母之子，我們家人口簡單，和平民百姓家也無甚區別。”顏清妤道。

  她開始慢慢知道了，綠萼其實是怕穆侯府規矩大，她適應不了。

  “雖然不能替舅舅承諾，可我知道，舅舅絕不會勉強您做您不願意的事情。雖然是穆侯府的千金，對您來說，絕對不會有任何束縛。”顏清妤道。

  綠萼琢磨了半天，突然變得有些扭捏羞澀了起來。

  顏清妤：“？？？”

  “我嫁過人，你是知道的”，她突然道，“我這輩子有過這麽一段，已經足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來是怕做了穆侯府的千金要聯姻。

  別說她雖然有點年歲了卻依然美豔，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還真有把中年千金再嫁出去聯姻的。

  而且這兩天她行事有點高調，這張臉又給她惹禍了，已經有人開始打聽她是誰家的美婦了。

  綠萼的誌願有很多，其中一個就是要做一輩子的齊夫人。

  顏清妤唇角微揚，道：“您放心，穆侯的妹妹，誰敢肖想？”

  舅舅分分鍾去打斷他們的腿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