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下人來報，顏清妤連忙跑了出去。

  然後就看到冉先大步走了過來。

  在他身後很遠的地方，舞陽侯趴伏在地，艱難地往前爬。

  他那一身破衣爛衫，身上有不少血，看樣子狼狽極了。

  眾將士也沒有拿他取樂，而隻是很冷漠地執行任務。

  見他停下來了，他們會用鞭子抽他，讓他爬快些……

  顏清妤正看呆了，卻聽冉先道：“怎麽樣？”

  她嚇得回過神，道：“啊？”

  冉先無奈地道：“綠萼，她怎麽樣？”

  顏清妤忙道：“還醉著，桃花在照顧。”

  冉先道：“扶出來。”

  早知如此就不會讓她喝這麽多。

  他把人從大理寺帶出來的原因，就是他懶得等綠萼酒醒。

  不多會兒，何桃花把醉醺醺的綠萼從屋裏扶了出來，讓她在椅子裏坐好。

  舞陽侯到這會兒才爬到屋子門口。

  經過這一連串的折磨，他那向來不怎麽堅強的意誌力早已經崩潰了。

  顏清妤道：“舞陽侯，你抬頭看看，這是誰？”

  舞陽侯抬起頭，往座上一看，見不過是個平庸的中年婦人，甚至還是毀了容的。

  他不耐煩地道：“不知道。”

  冉先扭頭看了他一眼。

  嚇得他頓時又渾身一個激靈，拉著受傷的腿，哭喪著臉，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啊！”

  這時候，酒醉的綠萼突然睜開了眼睛，盯著舞陽侯看了半天。

  舞陽侯愣住。

  綠萼吃吃地笑道：“呀，懷亭哥哥。”

  舞陽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你……”

  綠萼醉得兩眼迷離，那雙眼睛下隱隱有些殷紅，竟顯出別樣的嫵媚風采來。

  她推開欲攙扶她的何桃花，身子往前傾倒，所有人隻當要摔到了，她卻又柔軟地支住了身子。

  卻見她隻是湊到舞陽侯麵前，笑道：“懷亭哥哥，你又做錯了什麽事，被大長公主責罰了麽？”

  舞陽侯突然開始渾身顫抖起來，顧不得膝蓋上的疼痛，猛地後退了幾步。

  綠萼驚道：“咿，你老了……”

  她突然頭痛地扶額，道：“是了……”

  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顏清妤心驚肉跳地看了冉先一眼。

  冉先垂眸看著眼前的情景，麵沉如水。

  舞陽侯突然變得十分惶恐，神情也變得很是痛苦。

  他這一生犯過許多罪，但大多數他都不以為然。

  隻除了……

  親眼看著他娘毀掉那宛如仙姝一般的少女。

  她曾經如此相信他，依賴他，視他為……

  “我視你為兄長！”

  綠萼突然清醒了過來，用力拽住了舞陽侯的衣領，雙目通紅：“從小到大你闖了禍，哪次不是我幫你扛！你惹怒了你娘，哪次不是我幫你求情！甚至你養的私生子，都是我求人幫你養！你當時是怎麽說的？！”

  舞陽喃喃道：“我說，受妹如此大恩，無以為報，將來若妹妹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定死報。”

  “你就看著她賣了我……”綠萼到現在都不能相信，“你怎麽做得出來？！我出府的那天，你就站在那看著？！”

  舞陽侯要崩潰了，他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開始給綠萼磕頭，哭得極為嘶啞難聽：“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本事，我鬥不過我娘……”

  綠萼冷笑，道：“你鬥不過，可十幾年來，你有無數次機會告訴我真相的。”

  舞陽侯啞然。

  是啊，他們朝夕相對十幾年，他曾經有過無數次機會告訴綠萼真相。

  可他沒有……

  即使十幾年的相處已經有了深厚感情，但還是抵不過他愛惜羽毛。

  她被騙出府的那天甚至和他見過麵，他明明知道她要被帶到哪裏去，幾番猶豫，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跪趴在地上，哭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是我沒用，我是個廢人……”

  出乎意料的，綠萼竟沒有哭。

  她竟冷笑了一聲，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道：“你告訴我，我爹娘，到底是誰？”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緊。

  舞陽侯抬頭看著冉先，有一瞬間眼中閃過羨慕。

  如果他是穆侯，他當初，大概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

  他道：“穆侯才是你兄長。”

  而他不是，他也不配。

  綠萼愣了愣，扭頭看向冉先。

  後者溫和地看著她。

  顏清妤都激動得要哭著去喊“姨母”了。

  沒想到綠萼卻走過去，一腳踹在了舞陽侯的頭上。

  她此時已經清醒了些許，見舞陽侯既沒有躲，也沒有喊疼，她還冷笑了一聲。

  “你有什麽證據？”綠萼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道，“你們這家人，騙了我十幾年，我不會輕易相信你。”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利劍那樣。

  舞陽侯早就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個廢物的現實，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麽破罐子破摔的過吧。說得不好聽一點，他已經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

  沒想到他也有被人紮穿了心的時候。

  或許和她一起長大，直到分開，那時候的他，還算是個人吧。

  他道：“證據…… 我倒是沒有鐵證，就算從我娘嘴裏說出來，你大概也不相信……”

  那一瞬間舞陽侯驚慌了。

  他覺得比死還難受，一邊拚命想著該如何讓綠萼相信他。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綠萼突然酒氣上頭，轉身的時候一腳絆到了跪在地上的舞陽侯，然後“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眾人都是大驚。

  等顏清妤和何桃花衝過去扶她的時候，她已經沒有意識了。

  這時候顏清妤突然道：“有點不對勁！”

  何桃花一愣。

  卻見顏清妤舉起手，她手上有一點蠟黃色。

  何桃花皺了皺眉，道：“拿酒來。”

  顏清妤招呼何桃花和她一起把人給扶回了座上。

  不多會兒，下人已經拿了酒過來。

  顏清妤喲帕子沾了酒，給醉死過去的綠萼擦了擦臉。

  結果驚人一幕發生了，她臉上那真實無比的蠟黃色，和粗糙的毛孔，竟然都被酒水給洗掉了……

  隨著她的不斷擦拭，甚至，連她臉上那塊疤都慢慢變淺，變淡……

  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開始出現在眾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