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著三十出頭，十分瘦，身上也髒，看起來是一副乞丐的模樣。

  隻是他的臉長得卻相對英俊，下巴和下頜骨一塊和冉起的輪廓有些相似。但是他的五官給人的感覺不太舒展，總有一種苦大仇深的感覺。

  冉起告訴顏清妤，道：“這是我遠房堂兄，名叫原江。”

  顏情妤明顯吃了一驚。

  原氏…… 那是冉起生父平安侯的家族姓氏啊。

  原江連忙道：“這位是弟妹吧？真好…… 如果叔父知道你已經成家立業，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叔父，指的是冉起的生父。

  顏清妤去看冉起的臉色。

  卻見冉起皺了皺眉，道：“你不是早就見過她了？四年多以前，我剛回京的時候，你來找我，我還給了你一百兩銀子。”

  顏清妤：“……”

  她突然想起來了，這人幾年前確實到驃騎府來過。不過她那時候和冉起關係不好，也沒注意過來家裏的都是什麽人。

  當時這個人的確來過，不過那時候他穿戴得還算幹淨齊整，如今怎麽就變成乞丐了？

  不過顏清妤的原則是各自處理自己的家事，所以她什麽也不說，隻給人家見了禮。

  原江哆哆嗦嗦地左看右看，搓著手，笑道：“咋也不給上杯茶啊？”

  冉起皮笑肉不笑地道：“要是有給你泡茶的人，你還能進的來嗎？”

  原江低頭想了半天，依然搓著他那手指。

  冉起冷眼瞧著他，等了半天，才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原江連忙道：“起哥兒，你現在又飛黃騰達了，總不能不管我們了吧？”

  顏清妤聽得心驚肉跳，什麽叫“我們”？

  冉起看起來還是很冷淡，道：“你要是再不說，我就請你出去了。”

  原江連忙一把抓住了冉起的胳膊，道：“起哥兒，我找到證據了，能證明你爹是清白的！”

  顏清妤驚了一下，扭頭看著冉起。

  冉起的眼神開始變得很陰冷，半晌，慢慢地把那隻髒手從自己身上扒了下去。

  他道：“誰找到的證據？”

  原江愣了愣，道：“這重要嗎？”

  冉起道：“重要。因為就憑你這個廢物，是找不出什麽證據的。”

  被人這麽罵了，原江當然不願意了，立刻站了起來，怒道：“你，你是本事了，出人頭地了，可是你爹能靠你給他平冤昭雪？我看你隻記得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了，沒想到你爹那屍骨還未寒呢！”

  顏清妤小聲道：“幾十年了，早寒了。”

  她也是看出來了，冉起不大待見這人。

  原江聽了就更不舒服了，皺眉道：“你閉嘴，男人說話，你個娘們兒插什麽嘴！”

  冉起立刻一下把他隔開了，道：“滾。”

  原江驚道：“你這是幹什麽？跟著你那水性楊花的娘攀了高枝，現在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是吧？”

  冉起本來想把他就這麽攆出去的，聽了這話，他突然手一轉，把人給拎了回來。

  原江伸手擋住自己的頭，看樣子是怕冉起揍他，但他此時卻笑了起來，道：“怎麽，說到你的痛處了？”

  冉起的臉色陰晴不定，道：“是誰告訴你的？”

  皇後的事兒，按理來說沒人知道。

  冉家的大女兒，當時被穆侯從火場裏背出去，已經宣布被煙嗆傷了肺，病故了。

  嘉孝帝讓她躲了十幾年才出來見人，不可能輕易讓不相幹的人知道這事兒。

  原江此時倒笑了，道：“起哥兒，我們原家要翻身了，我得了貴人相助。你要還是個人，你得幫我。你想想，你爹死得多慘，你真能改名換姓這輩子為殺父仇人賣命嗎……”

  他一邊說，冉起的臉色就漸漸變了。

  顏清妤連忙喊了一聲：“相公！”

  冉起回過神，反手一拳打暈了還在喋喋不休的原江。

  屋子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冉起長出了一口氣，往後坐在了凳子上。

  顏清妤連忙走過去，撫撫他的背，道：“這人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

  這件事對冉起來說分外艱難，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領，緩和了一下情緒。

  他才道：“平安侯府當年是因為貪墨軍費被問罪的。”

  顏清妤一時無言以對。

  她聽說是貪墨，但沒聽說是軍費。

  十幾年前，用兵比現在還頻繁，還緊張，國庫更吃緊。

  陛下在不願意增加民生賦稅的情況下，支撐軍費十分不易。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那時候後宮連高階宮妃都沒有。因為妃子的位份越高，供養就越高。他靠著這種窮酸而不體麵的辦法節省出了一大筆開支。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貪墨軍費，真的是找死。

  冉起黯然道：“是為了保住穆侯府，才沒有公開罪名。”

  平安侯府是閑散侯府，手裏早沒有了兵權，他父親是以穆侯府姻親的身份在軍中混了個糧草司的職位，為其貪墨提供了便利。

  顏清妤愣了愣，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冉起低頭看了一眼被他打暈的原江，又抬頭看顏清妤，有些難以啟齒那般……

  他道：“我曾經拜托顧硯濃暗中幫我調查。”

  隻是當查到罪名是貪墨軍費，他就叫了停，沒讓查下去了。

  因為隻要知道貪墨的是軍費，就能解釋所有事情了。

  比如沒有公開調查，是因為如果抖開來查會連累穆侯府，導致冉先被扣留在京城無法出兵。

  比如原本貪墨的罪名不算太重，會導致一個侯府被滅門，是因為軍費茲事體大，而不是因為陛下惦記侯夫人。

  冉起有點沒辦法麵對這件事情，所以就把這件事給隱藏在了自己的心底，連媳婦都沒說。

  顏清妤捏了捏他的肩膀，道：“他說他找到證據了。”

  冉起立刻道：“肯定是有人指使利用了他。”

  原江沒這個本事。而且他這麽多年來一直落魄，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他自己是個廢物。要收買他，太容易了。

  顏清妤猶豫了一下，道：“你不好奇嗎？”

  冉起的瞳孔猛地一縮，握住了她的手。

  顏清妤道：“總這麽吊著也不是個事兒，就當去去疑心病也好。不管有什麽的，咱們一起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