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先已經很久沒住在府裏了，留下來也是終於下定決心要處理家事。

  沒想到他剛整理好情緒過來，就碰到耿氏上吊了。

  耿氏被接下來的時候已經喘不過氣來，她用力喘了幾聲，然後喃喃道：“你還救我幹什麽？不如讓我死了幹淨。”

  冉先沒說話，屏退了下人。

  他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看著自己的發妻，一言不發。

  耿氏其實一直都挺怕他的，因為他話很少，心思也很難琢磨。

  但她想到冉先一直對她不錯，又心存希望，爬過去抓住冉先的腳：“相公……”

  她盡量控製住自己的聲音不那麽嘶啞，道：“我們幾十年的夫妻，你，你饒我這一回吧。”

  冉先歎了一聲，道：“是啊，幾十年的夫妻。”

  耿氏聽了覺得有戲，趕緊再接在勵，抓著他的腳道：“相公，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我就真的該死嗎？”

  冉先低下頭，道：“你的生死並不是掌握在我手裏。”

  這話耿氏哪願意聽？

  她道：“娘娘是你的親妹妹，冉起是你的親外甥，隻要你願意跟他們說說，怎麽會不成呢？”

  冉先歎了一聲，道：“你還是不明白啊，你過往做的那些事兒，不能當成沒做過。”

  他想要站起來，可耿氏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她哭道：“我知道錯了，相公。當初你把冉起帶回來，我也盡心盡力地養他了，便是沒有像對文哥兒和英哥兒一樣，可他倆畢竟是我的親兒子啊，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冉先想了想，道：“確實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太為難你。”

  耿氏低聲哭道：“他大了以後，太出風頭，又得陛下寵愛。我那時候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的生母得寵的緣故，隻當因為他是你的外甥，所以陛下格外偏愛。我心裏不服氣，心想著，憑什麽陛下獨寵愛你的外甥，卻對你的親兒子不聞不問呢？”

  所以等冉起大了以後，她就開始敗壞冉起的名聲。冉起娶了媳婦，她也看出來冉起喜歡那小媳婦，可她就是不想讓冉起好過，開始使勁攪和。

  那是因為她覺得冉起搶走了屬於她兒子的聖寵的緣故啊！

  可她這麽作踐冉起，冉起還是在漠北一戰成名，她的兩個兒子還是沒出息。

  冉先耐心地聽她說完了，才道：“冉起得聖寵，並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外甥，是他自己爭氣。”

  耿氏急道：“是我不中用，我養了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可我是做娘的，多為自己的兒子打算一些，有錯嗎？”

  冉先道：“文哥兒和英哥兒天資一般，可他們也不像起哥兒一樣刻苦。起哥兒從小練基本功的時候，都是雞鳴而起，寒來暑往，從不懈怠。”

  其實說白了，他不明白耿氏為什麽一定要拿自己那兩個兒子和冉起較勁。他那兩個兒子，天資確實一般，關鍵也從來沒有努力過。

  冉文好小聰明，他以前以為，就算沒什麽出息，也不是什麽大惡，可他錯了，冉文真的做了大惡。

  至於冉英，其實他倒不一樣，他比冉文好些，他是有練武的天賦的。雖然人比較笨，可身體素質很好。若是可以好好練，就算做不成運籌帷幄的主帥，也能做衝鋒陷陣的一員猛將。

  可惜是，在冉英小的時候，耿氏發現冉先有鍛煉他將來把他帶上戰場的念頭，就開始從中阻撓。冉先心軟，知道她是不想兒子上戰場送命，加上這個兒子確實不聰明，也怕莽死在外頭惹他娘傷心，也就作罷了。

  以至於一直到冉英成年了，那身手比二流子都不如，其實是辜負了他的那些天賦的。

  冉先不是個一味把責任推給別人的男人，他首先找自己的責任，也怪他當初沒有堅持對孩子的教導。

  此時他就歎了一聲，道：“文哥兒和英哥兒的事，我也有責任，不能全怪你。”

  耿氏連忙道：“你救救他們吧，成嗎？現在你上不了戰場了，等他們出來了，你能好好教他們做人，讓他們光耀門楣，成嗎？”

  冉先低下頭，道：“我就是不明白，當初我教導英哥兒的時候，你說孩子隻要平平安安的就好。可你為什麽後來，又處處要拿兩個孩子去和冉起比？”

  這事兒他確實想不通，當初明明是耿氏說的，孩子不用太有出息。他尊重妻子的決定，覺得妻子是個不爭不搶的人，也挺好。

  可為什麽，既然她說希望兒子們平平安安的，又為什麽非要和冉起較勁？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料她不知道嗎，而且冉起那寒來暑往吃苦的時候，她沒看見嗎？

  然而他萬萬想不到，當年耿氏看見冉起練得那麽辛苦的時候，她心裏是在竊笑和痛快的，恨不得冉起吃更多的苦頭才好。

  耿氏低下頭，道：“我就是舍不得孩子吃苦，又想把最好的都留給咱兒子……做娘的不都是這麽貪心的嗎？”

  冉先長歎了一聲，道：“橫豎你都有理。”

  耿氏又抱著他的腿開始哭，道：“相公，你既然剛才救了我，就不會不管我的吧？”

  她是真的這麽以為的，冉先對她還有感情的，不忍心看著她去死。

  冉先有點尷尬，道：“我是不能讓你死在家裏。”

  耿氏一愣。

  冉先道：“我已經通知耿家來接你了。”

  耿氏不可置信地道：“你想在我的罪名定下來之前，把我休了？”

  冉先既然這麽做了，就不存在心虛虧就不敢麵對什麽的，他直視了耿氏的眼睛，道：“嗯。不管裏頭的緣故是什麽，錯就錯。因為你的緣故，我娘有家不能回，我外甥和外甥媳婦差點死在你手上，如今又要害我的妹妹，更不用說，我的兩個兒子也被你養廢了。你已經不配做冉家婦了。”

  他站了起來，這次沒有留情，直接拔出了自己的腿，轉身走了。

  耿氏哭道：“你就這麽狠的心，夫妻幾十年，你就能做到這個地步！”

  然而冉先現在反而如釋重負。

  其實，耿氏在去年秋狩之後這段時間若是能老老實實的，他確實會想辦法保她。

  奈何她最終還是不能消停，生生把他們母子三人往死路上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