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鳳儀覺得，人活得久了，真的什麽都能見著。

  比如眼下這個顏夫人……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的二女兒是多麽愚鈍、不詳、不孝、相貌粗鄙、霸道、人品低劣，等等等等。

  胡鳳儀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然後她又擦擦眼淚，道：“娘娘該見見臣那個大女兒，雖說不似娘娘般貌美，可也人才樣貌，確實也是拔尖兒的。沒想到她如今過得這樣，反倒是那個樣樣不如她的二女兒出人頭地了。”

  看得出來，她二女兒過得挺好，她是真的挺傷心的。

  冉皇後耐心地聽了半天，這會兒就讓胡鳳儀給她端了杯水。

  從剛才這一會兒的功夫，她自己已經喝了三四杯水了。

  她又把手裏的菊花茶一飲而盡，然後才笑道：“顏夫人，我家阿妤，是你親生的嗎？”

  江氏一愣。

  她再傻，也聽出來，“我家阿妤”這種說法…… 是比較親昵的。

  “回娘娘的話，是臣親生的。”

  冉皇後又笑道：“那你覺得，大女兒模樣生得好，應該過得好些？”

  江氏連忙又道：“臣，臣或許有些誇張了。臣那大女兒，和娘娘比，自然不值得一提……”

  這說的是什麽鬼話？

  胡鳳儀直接沉下了臉：“大膽！”

  江氏立刻就下跪了，然後又十分委屈，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冉皇後這會兒才看出來是氣抖了，端起水杯要喝，杯子卻已經空了，她氣得幹脆就把杯子朝江氏砸了過去。

  胡鳳儀嚇得都閉上了眼睛，向來溫順的皇後娘娘，自從懷孕之後好像就性情大變了啊！

  冉皇後生氣地道：“做女兒的難產差點送命，你這做母親的倒還和豫王府的人狼狽為奸！本宮隻當這裏頭有什麽誤會，如今見了你才曉得，原來這天底下真有你這樣心思歹毒的蠢物！”

  胡鳳儀看她氣得直喘，連忙道：“娘娘，擔心別氣壞了身子。”

  江氏不知怎麽了，剛才娘娘還和顏悅色，怎麽突然就翻臉了？

  她連忙也道：“娘娘恕罪，臣，臣不會說話……”

  冉皇後氣得不行了，道：“把她給本宮拖出去，掌嘴！”

  胡鳳儀立刻大聲道：“冉夫人出嫁之事娘娘都已經知曉，人都是綁著上花轎的，你竟還敢欺騙娘娘說夫人是自己搶了你大女兒的婚事！欺騙皇後，如此大罪，娘娘，隻掌嘴，輕了吧？”

  江氏頓時傻了眼。

  二女兒嫁的比大女兒好，這事兒她一直都耿耿於懷。而那套“顏清妤搶婚”的說法，她早已經不知道和多少人說過了，說的多了，她自己都當了真，萬萬沒想到今天卻翻了車，還給她攬上了這滔天大罪！

  皇後越想越生氣，道：“不用拉到尚刑司了，就在本宮麵前打，本宮不說停，就不準停！”

  胡鳳儀立刻答應了一聲，喊了兩個力氣大的太監過來，直接就開始動手掌嘴。

  在皇權麵前，顏夫人那點小心眼真真是不值得一提，話也沒說出來，就被人打上了。

  皇後又喝了一杯茶，然後才道：“竟三番五次拿她生的那個下賤女兒和本宮比，不行，本宮要瞧瞧那是個什麽貨色！胡鳳儀，你即刻下旨去昌宜侯府拿人！”

  其實她生氣不是因為這江氏拿顏清蓮和她比，而是一直拿來和她兒媳婦比！

  但是胡鳳儀知道她的心意，派人去傳話的時候，就仿佛囑咐了傳話的太監。

  昌宜侯府最近卷到了林夕案裏，闔府上下都很緊張，突然宮中來召喚他們家庶子的夫人，他們也鬧不清楚到底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侯夫人塞了不少銀子給太監，又說了一車的好話，太監這才慢悠悠地，都照著胡鳳儀的吩咐說了。

  “怪隻怪那顏家的夫人，嘴上沒個把門的。口口聲聲拿你們家這顏氏的容貌和皇後娘娘比，又說她容貌雖然不如皇後娘娘，做不得王妃，也不該過成如今這樣子。如此冒犯，娘娘忍耐再三，她卻也不知收斂，眼下是不能不罰了。”

  侯夫人頓時差點被氣暈過去，一直破口大罵：“早知就不該娶這家破落戶的閨女！偏偏貪圖老十五人家的美色，非要和那樣的人家做親家！現在可倒好了，給咱們家招來了大禍了！”

  她趕緊叫人去，把顏清蓮的夫婿喊了過來，又去昌宜侯跟前好好告了一大狀。

  顏清蓮那做小妾的正經婆婆被拖到花園裏，按在板凳上差點活活打死，她夫婿也挨了一頓毒打。

  ……

  隔天的傍晚，胡鳳儀親自帶著許多東西倒了顏清妤和冉起家，說是賠罪。

  她把事情都說了，然後道：“娘娘也是替你委屈，一時怒極攻心，所以才對江氏母女下了狠手。”

  顏清妤包著頭坐在炕上，聽了倒是一愣一愣的。

  她道：“我沒想到我娘還敢把這話拿到皇後娘娘跟前去說。”

  以前她就覺得江氏的腦子有些問題。

  江氏自己是個顏狗也就罷了，難道還指望天下人都是顏狗嗎？

  生得美確實是優勢，可是不說皇家，就是有些正經的門閥，選擇聯姻的對象的時候，也不是隻看臉的啊。

  生得傾國傾城的就能做皇後，那略遜一些的就應該做王妃？

  這是哪門子的神仙邏輯。自己在家瞎想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到皇後娘娘跟前去說，那不是間接說皇後娘娘是以色侍人的嗎？

  真是打死她都不冤。

  “顏夫人母女都是掌嘴，看著狠卻也沒有傷筋動骨的……”

  胡鳳儀一邊看顏清妤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的道。

  其實皇後打完之後又有點後悔，因為這是在打顏清妤的臉。

  但是顏清妤真的無所謂，就道：“冒犯娘娘，這罰得輕了。”

  胡鳳儀頓是大鬆了一口氣，坐在了炕邊，歎道：“其實你是不知道，娘娘打了她母女倆出了氣，自己倒又哭了半宿。想著你受了委屈啊。”

  本來顏清妤生產當天，江氏人在，卻要靠太子去救顏清妤的命，皇後就覺得非常不能理解。

  因為她覺得，不管平時怎麽鬧，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在生死關頭，做母親的能不為兒女豁出去命嗎？

  等把江氏叫進宮見了見，才知道這天下真有巴不得女兒立刻死去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