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妤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天色也已經不早了。

  直等到傍晚，安縣主先回來。

  她對顏清妤道：“我見到娘娘了，娘娘精神尚好。不過陛下把小離抱過去伴駕了。”

  顏清妤很意外，道：“你竟見到了娘娘？”

  安縣主捶著腿，道：“嗯，我在禦書房門口跪了一個時辰。這大冷的天，他也怕把我跪死。”

  說著她氣得大罵：“無道昏君！”

  顏清妤連忙捂住她的嘴。

  但也……理解她。

  林家軍吃了太多苦了，她丈夫的命都賠進去了，現在才能吐出一口氣，沒想到又遇到這種事情。

  安縣主是個相對冷靜的人，她知道，一朝為臣，就是陛下的棋子。怨陛下不公，不如自己去爭。

  她扒開顏清妤的手，道：“貴妃娘娘讓我帶話給你，說她一切安好，小離被抱走也不要緊，陛下不會傷害小離。”

  顏清妤不太擔心小離，現在傷害小離對君上沒有任何好處。

  他私心裏未必向著清王，也總不能把冉家逼到走投無路。

  安縣主道：“我明天再進宮，去求見貴妃。我要每天都去。”

  顏清妤愣了愣。

  陛下遲早讓她煩裂開……

  “雖說沒什麽用，但你去去也好，起碼每天能見到貴妃，我們也比較安心。”

  她們匆匆說了幾句，安縣主身體素質不行，今天又受了凍。

  顏清妤攆她回去燙燙腳，喝點薑湯先休息。

  ……

  顏清妤等到深夜，冉起獨自回來了。

  他道：“已經藩王開始奏請進京了。”

  顏清妤一愣：“這個時間，不對啊。”

  後來她又反應過來，應該是清王在發現貴妃懷孕的第一時間，就給他的兄弟們去了信。

  他反正穩坐釣魚台。

  若是楚華能下手，貴妃的孩子沒保住，那他那些兄弟半道上不折回去，進京也隻能看個熱鬧。

  耍自己兄弟一手，他還真沒什麽心理負擔。

  冉起又道：“他還在猶豫。他舍不得拿掉貴妃的孩子。”

  顏清妤皺了皺眉，道：“你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嗯”，他道，“他也是個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對我娘，不是沒感情的。但我很懷疑，他可以猶豫多久，我那倒黴的弟弟妹妹，又可以在我娘的肚子裏呆多久。”

  這才是最殘忍的。

  一旦他做了決定，那他就是已然拋棄了對貴妃的感情。他之前再怎麽痛苦猶豫，都不作數了。

  這是後宮女子的宿命。冉先當初答應讓妹妹進宮，以為她會是那個例外。

  可原來到底，逃不過天家無情。

  那天晚上，冉起一直睡不著。

  顏清妤也很不安，總覺得像是刀懸在頭頂上，可他們竟毫無辦法。

  窗外突然響起一陣驚雷，打斷了她的沉思。

  冉起翻身用力抱住了她。

  “小魚。”他低聲道。

  顏清妤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撫，道：“怎麽了？”

  “幸好你還在。”他道。

  顏清妤愣了愣，然後聽見窗外下起了雨來。

  她的思緒順著那雨聲飄了很遠。

  她想起貴妃說的……

  “四年前被舍棄的，不是起哥兒，是你。”

  “如果今天要被舍棄的是我，我也不該怕。”

  貴妃幾乎是以決然之姿，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貴妃起碼和陛下真心相對十幾年，那冉起呢？

  冉起突然探過頭來想親她，她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推了他一下。

  他似乎愣了愣：“怎麽了？”

  顏清妤道：“今天在大理寺有點被惡心到了……睡吧，我累了。”

  冉起摸了摸她的肚子，啞聲道：“好。”

  他總覺得有點不安，愈發用力地抱住了她。

  ……

  隔日，淑妃壽宴。

  因為清王最近勢頭很盛，宮中又特地為淑妃操辦壽宴，朝臣自然默認風向已經變了。

  冉先和冉起那日都稱病沒有去上朝。

  這點示威對君上和朝臣來說其實微不足道。

  事已至此，他們舅甥倆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隻等陛下一道聖旨，廢了貴妃。

  大不了忍辱負重幾年，他們死也要把清王拖下馬來。

  隻是這天傍晚，貴妃身邊的女官親自來傳了口諭，讓顏清妤進宮赴宴。

  她的原話是：“穆侯和冉都尉病了，未聽說冉夫人也病了。淑妃娘娘壽宴，夫人若是不來，可是大逆不道啊。”

  很好，看樣子是要來耀武揚威了。

  顏清妤倒也無所謂，客氣地送了那傳旨的女官出去。

  冉起沒有叫她不要去，而是道：“我和你一起去。”

  顏清妤道：“你今天稱病沒有去上朝。”

  “我病好了。”他道。

  ……也行吧。

  顏清妤道：“她把我叫進宮就是為了羞辱我。到時候男女不同席，你也幫不上什麽忙。”

  冉起道：“她若是羞辱你，你就頂撞她，說再難聽也沒關係，不過是嘴上官司罷了。”

  顏清妤笑了笑，道：“哦，我是不會吃嘴虧的。”

  這時候，顧硯濃來了。

  顏清妤算算時辰，果然是經曆了一整天。

  他進門的時候，先喝了幾大杯水，然後抬起頭。

  顏清妤發現他的眼圈兒更黑了……

  顧硯濃帶著一身血腥氣，道：“審出來了。”

  冉起看了他一眼：“怎麽說？”

  顧硯濃道：“她果然早就已經開始動手了。”

  顏清妤連忙道：“有證據嗎？”

  “有她的供詞”，顧硯濃道，“而且她留了個心眼，故意說有一味藥太醫院找不到，是淑妃尋故送進宮的。”

  顏清妤前頭想得沒錯，楚華害人，不是靠下毒的。

  比如她當時賣給耿氏的心枯散，就是針對安縣主的身體情況，能讓她死於心疾。就是死後去驗屍，也驗不出來。

  現在她對付貴妃，針對利用的是貴妃已經不年輕了，又患有腰疾，加上她母親有消渴症。換而言之，貴妃有糖尿病的遺傳基因。

  她給貴妃配的是緩解腰部不適的鎮痛藥，太醫院也查不出什麽毛病，而且貴妃用了之後感覺很好。

  但實際上，她配的藥卻誘發了貴妃的糖尿病基因，讓貴妃嗜糖，然後又不斷供給她極甜的甜點。

  “她說，孕期消渴症可以造成多種並發的疾病，就算貴妃活到生產，也一定會死於羊水早破，或難產，或早產。”

  事實證明，她是高手中的高手。

  即使她已經離開了宮廷，貴妃還在不停地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