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孝帝竭力忽略了蹲在小步輦裏的那一小隻，坐了下來。

  冉貴妃側身倚在小榻上。

  “你們怎麽來了？”嘉孝帝淡淡道。

  清王連忙道：“回父皇的話，聽說貴妃娘娘受了傷，兒臣和冉校尉來看看。”

  嘉孝帝抬頭瞥了冉起一眼，道：“你不是在輕車營？”

  言外之意，是清王去叫的吧？

  冉起倒也沒什麽避諱的，道：“臣僭越。”

  嘉孝帝心知道他和清王必定是達成了什麽協議，等著冉起說下去。

  不過冉起一直沒吭聲……

  顏清妤抬頭看了冉起一眼，冉起倒是沒看她，不過眼下他整副心思都在顏清妤身上。

  倒是貴妃，見他們倆一起來，心下明白了幾分，連忙道：“難為你們有心，本宮無礙，不過是舊疾複發罷了。”

  嘉孝帝看了她一眼，明白貴妃是想賣這個人情給他。

  不過原也不是大不了的事，貴妃都鬆口了，他也就沒想窮追不舍。

  冉起回過了神，不過臉色還是不好看，隻是道：“娘娘無礙便好。”

  然後他看向顏清妤。

  這時候顏清妤就主動站了出來，道：“相公放心，我也無礙。”

  說著，也不用等清王提，她先跪了下去，道：“此次衝撞，倒是因臣在車裏頂撞了長公主幾句。臣不敢不提，還請陛下降罪。”

  冉起皺了皺眉，倒也沒二話，跪在了她身邊。

  清王長出了一口氣……

  剛才來的路上，冉起聽說是怎麽回事，差點把他撕了。

  而且冉起看起來也很不配合…… 幸而，她還是先開口了。

  嘉孝帝看著他們，冷笑道：“你們幾個小輩私下串通了什麽，打量朕是不知道呢？”

  清王頓時就冷汗都下來了，他很是懼怕自己的父親，當場就跪下了。

  “兒臣……”

  嘉孝帝淡淡道：“你不用說，反正從你嘴裏也聽不到實話。”

  清王：“……”

  嘉孝帝扭頭看下冉起：“你說。”

  冉起倒也沒有什麽避諱的，道：“他答應把四年前，我打的那隻白鹿皮讓給我。”

  算算時間確實是四年前的秋狩了。

  清王愣了愣，顯然沒想到他就直說了。

  嘉孝帝挑了挑眉：“四年前秋狩的白鹿皮？”

  冉起倒也不含糊，耿直地道：“四年前那隻白鹿就是我打的，隻不過後來因為突然有事，所以被旁人撿了便宜。”

  這句話的信息量可大，一時之間嘉孝帝心中不知過了多少個心思。

  不過他也沒有明著說出來，隻是揚了揚眉。

  “已經被別人撿了，那就是別人的彩頭了。”

  “彩頭的賞賜我可以不要”，冉起淡淡道，“不過四年前我就已經答應了我夫人，要把那隻白鹿皮打回來，給她肚子裏的孩子做襖子了。”

  顏清妤：“？？？”

  她沒有聽說過，以為是冉起臨時編的。但她自然也不可能現在和他分辯。

  “給小離做襖子？”嘉孝帝倒是扭頭看了孩子一眼。

  冉貴妃恍然大悟，對顏清妤道：“難怪你一直問本宮身上的護腰是不是白鹿皮呢。原來是起哥兒當初許了你的。”

  顏清妤尷尬的笑了笑，也不點破。

  貴妃滿臉慈愛地看著冉起：“四年過去了，難為你還惦記著。”

  若不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她簡直有一籮筐的話要誇自己的兒子。

  都已經過了那麽多年了，還信守承諾，她兒子也成長成一個大丈夫了。

  貴妃高興了，嘉孝帝自然也就高興了。

  他倒是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也大概猜到了冉起要那塊鹿皮幹什麽。

  “既然你們小輩都談妥了，朕也無不可”，他揚眉看了冉起一眼，然後意味深長的道，“你要做什麽，朕一向不管。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提醒你，希望你明白什麽叫適可而止。”

  屋子裏的人都愣住了。

  就連冉貴妃也有些詫異的看著君上。

  冉起抬起頭，看著君上，倒是冷笑了一聲。

  “可惜，此事的主動權已經不在臣手上了。”

  他與君王對視，也毫不示弱。

  ……

  冉起最終還是把顏清妤從帳子裏帶了出來。

  君上留下清王，似乎又訓斥了他一番。

  小離原本也想跟出來的，但是她又實在擔心有人再去坐她的小步輦，萬一又卡在裏麵怎麽辦？

  因此看著爹娘雙雙走了，她也隻是衝著他們的背影喊了兩聲，倒也沒有追出去。

  顏清妤走出帳外，倒是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呼吸都順暢了些。

  她對冉起道：“陛下說適可而止，有何深意？”

  冉起道：“我舅舅今天沒有來。”

  顏清妤一愣：“是在家裏養傷嗎？”

  “他不至於病的走不動。”

  也就是說……他放棄了。

  都說穆候權傾朝野，但是實際上，冉先從十幾年前開始，就一直輾轉於各地戰場。他用血汗掙下來的那些功勳和潑天的富貴，其實都留給家人享用了。

  他是那種最正統的軍人，骨子裏就流淌著軍人的血液，常年遠離京城，他倒是沒有太多的花花腸子。

  自己的兒子，竟然設計陷害了忠勇侯府世子，自己的夫人還設計讓自己的外甥來頂罪……

  想來這事他也很難以接受。

  今天沒有出麵，其實已經擺明了他的態度。

  顏清妤心裏有了底，抽回了一直被他拽著的手， 道：“我現在去找安宜寧。”

  ……

  安縣主因為當眾吐血，所以被送回到帳中。

  因為湖陽郡主還在大理寺，湖陽侯傷還沒好，於是熱心的鄰居穆候夫人便主動承擔起了要照顧她的義務。

  她依然帶著她那一幫子貴婦人，把整個帳子擠得滿滿當當的，就連端茶倒水也一定用她的人。

  眼下還時不時的有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貴婦和千金進來探視。

  不過人也越來越少了……

  安縣主在床上躺著，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不過心下有些焦慮。

  她在等。

  待會兒若是沒有外人了，她知道耿氏會想辦法弄死她。

  那就要看看，她能不能等到……

  “宜寧，我來了。”

  她正想著，帳子突然從外麵被掀開，顏清妤出現在了門口，然後大步走了進來。

  安縣主的眸子猛的亮了起來，剛才一直憋在喉頭的那口氣，也終於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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