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青樓女子是越老越不值錢，但鸚哥兒這種帶藝的歌姬是不一樣的。

  這幾年她的技術愈發嫻熟，光憑她一把嗓子，也值不少錢。老鴇願意留著她，作為百花樓的活招牌。

  莫說她今年才二十四，便是她三十了，她的嗓子也不掉價。

  鸚哥兒低聲道：“多謝縣主娘娘美意，我，在這百花樓呆習慣了。我家媽媽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安縣主小聲道：“就算再通情達理，這裏也是百花樓啊。”

  顏清妤也覺得不能理解，道：“或者你可以自贖。我認識一個自贖的姐妹，她叫何桃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鸚哥兒愣了愣，道：“桃花啊，當年京城最有名的武伎，原來她姓何。”

  “嗯，她自贖之後，在鎮上開了一家酒坊，生意不錯，生活得很愜意。”

  鸚哥兒看著還是有些蔫蔫的。

  她道：“真羨慕啊，心無掛礙之人。”

  翡翠小聲道：“整個百花樓，都知道鸚哥兒姐姐在等郭大人。”

  安縣主皺了皺眉，道：“郭閔這小子也很奇怪。他與家人決裂，自立門戶，也尚未娶妻，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想來，心裏是掛念著你的。”

  可為什麽，不為鸚哥兒贖身呢？

  “因為他沒有錢，因為他沒有功成名就。”鸚哥兒淡淡道。

  “可你不是都已經攢夠了自贖的錢……”顏清妤道。

  安縣主道：“是不是他過不去心裏這個坎？”

  鸚哥兒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那他說過，要為你贖身嗎？”顏清妤問。

  鸚哥兒搖搖頭，道：“不能提，提了他就一陣子不來了。”

  那這有什麽意思？

  百花樓是個銷金窟，他越來，越攢不下錢。

  可如果他們不見麵，感情如何維係？

  郭閔現在又被停職了，處境更是不好。鸚哥兒的年紀也不小了。

  安縣主道：“我都想不明白，你明明自己有錢，為什麽要受這個罪。”

  鸚哥兒笑了笑，低下頭，道：“我跟了他四年了，他從來沒有許諾過什麽。我知道他這個人，是怕做不到，所以不輕易許諾。”

  顏清妤都開始討厭郭閔了，道：“你還幫他說話啊……”

  鸚哥兒道：“我和我自己說好，等他到二十五歲。你們瞧，又一年中秋過了。中秋過了，這一年就快過去了。”

  她的嗓子很是動聽，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有一種疲憊淒美的感覺，格外動人心弦。

  安縣主道：“如果他今年不來呢？”

  鸚哥兒淡淡道：“那我就離開京城，遠走他鄉。”

  她這麽說的時候神情很是平淡。

  很顯然，她在心裏反複思量過這件事。

  四年的感情，怎麽能說舍就舍？

  可大約是積攢了太多的失望，所以她現在可以平靜地說出來了。

  鸚哥兒笑了笑，道：“你們不必為我擔心，我心裏有數的。”

  她又把翡翠拉過來，道：“翡翠，你還沒有正式接過客人，要不要姐姐把你贖出去？”

  翡翠愣了愣，然後搖搖頭，道：“我出去了，去哪兒啊……不如跟著姐姐的好。”

  聞言顏清妤就扭頭看了安縣主一眼，果然見她臉色很臭。

  也難怪啊，她難得想做點好人好事，結果這兩位都不買她的賬。

  她對顏清妤道：“等會兒你們走的時候，等我一下。我要跟你們一起回去。”

  顏清妤愣了愣，道：“你跟我們去？”

  “嗯，我想去見一見先夫那些舊部。”

  雖然她娘湖陽郡主說，那些人已經被她傷透了心，不願意再見她，可她總想著，自己不去看看，又怎麽知道呢？

  “可是你這身體，扛得住嗎？”

  “我剛才和顧將軍談好了，他會派人護送我。”安縣主道。

  顧將軍？顧山林？

  顏清妤一愣，左顧右盼，道：“對了，我怎麽沒看到顧大哥？”

  “剛才說遇到熟人了，和我聊了兩句，他就先過去了。”安縣主道。

  行吧，您也就跟人家聊了兩句，就談妥了。

  她們四個在一起，喝了會兒茶，聽了會兒曲，過了一會兒，冉起和顧硯濃就來接了。

  安縣主有些戀戀不舍，但她絕對不會表現出來。

  倒是郭閔，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鸚哥兒連忙拿著他的扇子追了上去，笑道：“你落了東西在這兒。”

  當時郭閔都走到樓梯上了，見她跑過來，一直緊繃的麵容也舒緩開了。

  他接過扇子，低頭看了看，笑道：“多謝。”

  鸚哥兒動了動唇，終於忍不住，小聲道：“你下次什麽時候來？”

  郭閔有些狼狽，低下了頭，道：“再說吧。”

  說完，拿了扇子，匆匆下了樓。

  安縣主乖巧地跟著顧硯濃走了。

  倒是顏清妤還站在樓裏上，看著鸚哥兒，歎了一聲。

  冉起：“……”

  他看看顏清妤，又看看鸚哥兒，湊過去道：“好看？”

  顏清妤點點頭：“花魁啊，能不好看嗎？”

  冉起吃醋了，道：“我比她好看吧？”

  顏清妤回過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冉起：“？？？”

  顏清妤說完就怒氣衝衝地下了樓。

  冉起連忙追上去：“媳婦你慢點！你小心別滾下去！”

  去你丫的，你才滾下樓。

  顏清妤其實也知道自己有點遷怒他了，現在她主要是看郭閔不順眼呢。

  等人走到樓下了，她也緩了氣兒，想著等他一起走。

  結果他一下來，立刻就板著臉道：“跑那麽快幹什麽，你知道滾下來多危險嗎？”

  顏清妤也是沒脾氣了，道：“我是個瓷人兒還是怎麽的？你別鬧，人家怎麽看你！”

  顧硯濃道：“是有點丟人……”

  等冉起殺人的眼光看過去，他立刻就把臉給別開了，露出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

  顏清妤氣得直接自己就出了門。

  顧硯濃愣了愣：“不是，要走先把錢給結了啊！”

  安縣主走過去，掏出一百兩銀子放在台上，道：“結賬。”

  顧硯濃尷尬壞了，小聲道：“回頭還你。”

  安縣主笑了笑，瞥了旁邊的郭閔一眼，道：“這地方的開銷可不小啊，玩個四年，足夠贖個花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