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兒出去已經一夜，安縣主又是一夜沒合眼。

  如果不是實在逼不得已，她也不願意讓自己那個柔弱的丫鬟出去冒險。甚至她已經在心裏估算過了，錦兒有七成的可能，會在路上被捉住。

  或是帶回來問罪，或是直接殺死。

  她揣測了一晚上母親的心意，不斷的分析，如果錦兒被抓住，那麽對於母親來說，錦兒還有什麽價值讓母親能夠留她一命。

  最起碼帶回來懲戒，讓她有機會救自己的丫鬟一命，而不是在路上就直接被殺掉。

  頭半夜的時候她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因為她和那丫頭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母親也是知道的。或許母親會想要留下這個丫鬟，用來威脅她。

  可是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她又惶惶。因為她覺得自己在母親手中或許已經是一枚無用的棄子，那也就不需要留下丫鬟來威脅她了。

  這樣折騰了一晚上，她早就已經心力交瘁。

  “你看看你，明明還是大好的年華，臉色卻像是個死人一樣”，湖陽郡主歎了一聲，“我怎麽就生出了你這麽個不中用的東西呢。”

  安縣主輕咳，一邊道：“母親費心了。”

  又有些忐忑的等待著，想著自己這位母親又有什麽壞消息要帶給自己。

  “你這屋子裏也都是藥味，顯得你這人更死氣沉沉的了。”

  湖陽郡主扭頭招呼了一聲，她身後帶來的那些丫鬟婆子挨個捧著花魚貫而入。

  原本素淨的屋子，瞬間就被各式各樣的鮮花擺滿，而且香味撲鼻。

  安縣主瞬間咳得更厲害了。

  好半晌她才勉強抑製住自己想要不斷咳嗽的衝動，幾乎是有些氣若遊絲的道：“母親……我是個寡婦……”

  一個寡婦屋子裏擺的這麽花團錦簇的，不合適吧？

  這話沒有說完，她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湖陽郡主哼了一聲：“我哪裏知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就認真給那個死鬼守起了寡？我當年若是像你一樣是個榆木腦袋，今日也就沒有你了！”

  皇族女子再嫁並非難事，湖陽郡主自己也是二嫁之身，安縣主就是和第二個丈夫生的。

  “當初你說看上這林夕，母親原本就不願意，這家看著早就氣數已盡。老的原就沒幾年喘氣了，沒想到你剛嫁過來沒多久就死在了戰場上。中間那個更是短命。一個黃口白牙的毛頭小子，縱然是有爵位傍身，不過也就是個空架子罷了。”

  到現在，想起女兒非要嫁給林夕，湖陽郡主還是有怨氣的。

  “你瞧都讓我說中了吧？你如今受的這些可都是你自找的。”

  類似的話她每天都要來說幾遍，無非就是想要氣死她的親生女兒罷了！

  安縣主咳嗽稍歇，紅著眼睛道：“我原本就是個沒出息的人罷了，比不得母親有遠見有抱負！母親就不能當沒有生過我這個無用的女兒，放過我嗎？”

  湖陽郡主冷笑的一聲：“放過你？你的母親十月懷胎生養你一場，都不用力氣的嗎？”

  安縣主幾近崩潰，掙紮著那瘦弱的身子就要從床上爬下來：“那你還想要怎麽樣？！我又沒有求您把我生出來，把我養大！求您可憐可憐我，我已經沒幾天活了！隻等我把眼睛一閉，便算是都還給您了行嗎？！”

  湖陽郡主走過去捏住了她的下顎，冷笑道：“我生你出來，養你這麽大，你還一個死的給我，哪裏算是扯平了？”

  安縣主僵住。

  眼前這個人是他的母親，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她的勢力和無情……

  可是她總是能一次又一次的，讓這個做女兒的覺得更寒心。

  “就算您不願意……我也活不了幾天了，恐怕母親在我身上也榨不出什麽價值來了。”她冷冷地道。

  湖陽郡主笑道：“怎麽會不能？我的乖女兒，你也別太小看你自己啊。”

  說完她抽回了手，把安縣主推回了床上。

  “還是好好將養著你這身子吧”，湖陽郡主冷笑道，“不然的話，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就算讓人給你吊著命，也會在你死之前把你再嫁出去。到時候你一閉眼，墓碑上寫著的，可就不是林家的媳婦了。”

  安縣主崩潰的大哭了起來：“你怎可如此狠心？！難道連我死你也不能放過我嗎！”

  湖陽郡主冷漠地看著她：“誰讓你一直不聽話？你若是個乖女兒，為娘也想做個慈母啊。”

  安縣主吃力地支起身子，眼神冷冷的看著她娘。

  “若有來生，我做豬做狗，不做你家的女兒！”

  “那你下輩子可要長個教訓，莫要再做這以卵擊石之事。”

  這話說的安縣主心裏就是一個咯噔，知道錦兒出逃的事情八成是已經被她發現了！

  原本就在心裏焦慮，盤算了一晚上，結果她這句話說出來，便是擊潰了安縣主心中最後一條防線。

  錦兒肯定已經被抓住了……

  難道真的，全完了……

  安縣主一時怒極攻心，隻是感覺到喉頭又湧上了一陣熟悉的腥甜。

  但是這一次，她用力把那一口血給咽了回去，冷冷的看著湖陽郡主。

  “我倒未必會輸”，既然已經撕破臉了，那安縣主也就不懼實話實說了，“你以為我讓錦兒逃出去是讓她去求誰？”

  湖陽郡主有些嘲弄的笑道：“這些日子你在京裏上下打點，除了大理寺那個愣頭青，有人理你沒有？”

  她說的這個愣頭青就是顧硯濃。

  線人來報，說是因為羅媽媽突然死了，所以她搭上了大理寺少卿那條線。

  這個年輕人最近在京城倒是風頭很盛，隻不過畢竟是個寒門出身，毫無根基的毛頭小子罷了。

  她家這個傻閨女兒，如果把指望都寄托在那個小子身上，那還真是傻透了頂。

  “為了搭上這條線，你殺了你自己的乳母。說實在的，那時候我倒是覺得你還有點像是我的女兒……”

  湖陽郡主正想嘲諷她一番。

  忽然，門外一個婆子匆匆忙忙的趕了進來，臉色蒼白的嚇人。

  “郡主，有客人來了。”

  湖陽郡主皺眉：“不是說了不見客。”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回過頭吃驚地看著女兒。

  安縣主癱在床上，明明一絲力氣也沒有，卻笑得猖狂：“有勞母親為我招呼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