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寶林在前頭領路，冉起牽著媳婦的手慢慢走。

  他倆一路都沒說話。

  倒是胡寶林，有些不安，走到椒房殿外，就隱晦地道：“侯爺還在前線，陛下也是有所顧忌。”

  不在前線也不會翻。

  貴妃需要冉家的拱衛。

  如果可以，嘉孝帝都不想撕破這張臉。貴妃在宮中立足離不開冉家，他寧願他的貴妃一直被騙，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冉起明白自己是被犧牲的那個，不過他也無所謂。

  說實話他也不想看見帝妃夫妻，看見了就眼睛疼。

  顏清妤知道孩子在宮中，與其指望那個糊塗的祖母，可能眼前的胡寶林還更靠得住。

  她真誠地道：“有勞您費心了。”

  胡寶林笑了笑，心想這是個懂事的。

  夫妻倆進了內殿，一掃剛才的陰霾，都掛上了笑臉。

  冉起高聲道：“老祖宗，我來了！小離，想爹爹沒！”

  小離正和老太太玩棋，撅著屁股趴在榻上，還有模有樣。

  聽見親爹的聲音，她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然後尖叫了一聲：“啊！！我爹來了！大兄弟，我爹來了！”

  顏清妤都被她逗笑了，道：“學的還挺快…… ”

  小離連忙爬起來，黃媽媽把她抱下了榻，她就直接衝了過去，跳起來要冉起抱。

  弄得顏清妤都感慨，果真是親娘不如親爹香。

  幸而老祖宗是比較喜歡她的，顫顫巍巍地下了榻，道：“阿妤，你又販米回來了啊？生意好不好啊？”

  顏清妤覺得樂，道：“我是你大兄弟啊。”

  老祖宗正色道：“瞎說。”

  然後一指在親爹懷裏撒嬌的白胖小離：“她才是我大兄弟，你是阿妤啊。”

  黃媽媽就笑道：“老太太……挺奇怪，最近好像認得你了。”

  以前她隻認識黃媽媽，也認得顏清妤，不過是把顏清妤當成“大兄弟”。

  不過最近，“阿妤”這個名字，在她嘴裏出現的頻率高了些。

  顏清妤聽了就有些激動，道：“見好了嗎？”

  黃媽媽搖搖頭。

  顏清妤也歎了一聲，心想也是，老年癡呆是不可逆轉的。

  黃媽媽道：“成天把貴妃娘娘當成穆侯夫人，把貴妃娘娘都氣哭了幾次。”

  顏清妤：“……”

  把貴妃當成耿氏？

  那豈不是親閨女兒成了有仇的兒媳婦，想想那個畫麵，還挺歡樂的。

  顏清妤陪老太太坐，一邊把棋子給她擺上，一邊跟她一塊兒說胡話。

  冉起和小離就在不遠處嘰嘰喳喳，一會兒舉高高，一會兒追來追去。

  因為機會難得，他們在宮裏就多逗留了一會兒。

  畢竟……小離能接回去，可是，能陪老太太的時間卻不多。

  冉起都說了以後“互不打擾”，這次走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後來嘉孝帝陪著貴妃回來，聽著裏麵歡聲笑語，貴妃又哭了一回。

  嘉孝帝看出她的失落和悲傷，也有些頭痛。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在質疑自己扶持冉家到底對不對了。

  但這個念頭，終究真的隻有“一瞬間”。

  生在帝王家，必然是要有所犧牲的。

  陪了再久，宮裏也不是久留之地。

  顏清妤走的時候，老太太又哭了。

  她竟意外地敏感，拉著顏清妤，道：“你…… 你還來不來了？”

  顏清妤張了張嘴，想像從前那樣哄哄她，可麵對老人渾濁卻殷切的眼神，卻始終張不開那個嘴。

  還是冉起笑道：“來啊，我會把阿妤帶回來的。所以你要乖，要好好吃飯養身子，等我們回來才行啊。”

  老人家有了念想，才能活得長。

  顏清妤連忙道：“對，對，你要等我回來啊。我這次又要去塞北，要去好長好長時間，你一定要等我啊。”

  老太太委屈地道：“你怎麽又要去塞北？我都說了，我養你啊，你不要去販米……”

  冉起把小離放在地上。

  小離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拍拍她的腿，笑道：“大兄弟，你不能這樣，咱們不能耽誤年輕人奔前程啊。”

  顏清妤：“……”

  黃媽媽原本還暗自神傷，這會兒卻沒憋住，笑了起來。

  這是嘉孝帝教的……

  之前老太太也會鬧著要阿妤什麽的，還會罵貴妃，說她“對外甥媳婦這樣刻薄”，外甥媳婦還得去販米養活……

  嘉孝帝就教了小離這種說法，一直很管用。

  果然，老太太聽了，也就撒開了手，道：“好，好，我不耽誤你，你早去早回。”

  顏清妤又心酸又好笑，把小離抱了起來給她：“喏，你幫我看著大兄弟。”

  “嗯！”

  老太太像個孩子似的，用力點頭保證。

  ……

  顏清妤和冉起出了內殿，發現貴妃竟然獨自坐在外殿。

  身邊沒有了嘉孝帝陪伴，她看起來格外孤獨。

  “起哥兒……”

  她也哭了很久，但是和耿氏直接把眼睛哭成燈泡眼不同。

  哭慘了，她的眼睛就是外麵一圈兒紅紅的，眼睛反而更加清亮了起來。那一圈兒嫣紅，反而使她增色不少。

  弄得顏清妤都感慨，冉起的老娘如此貌美，一雙杏眼顛倒眾生，這小子怎麽生了一雙高冷的鳳眸？

  冉起見著她就很膈應，隻是拱了拱手，道：“娘娘安好。下官攜妻告退了。”

  說著竟真要走。

  冉貴妃剛才還覺得那句話堵在喉嚨口，這會兒卻是急急地道：“本宮…… 我，我對不起你，我讓你受了委屈…… ”

  聞言冉起停了下來。

  他緊緊握了一下顏清妤的手，道：“我不在意這些。”

  是他自己蠢，落到今日這個地步，他對穆侯府無怨。

  唯有他的小魚，為他吃的那些苦，過不去。

  冉貴妃聽了似乎鬆了口氣，然後緩緩道：“你舅母…… 是個糊塗的婦人，她心存偏見，所以，所以…… 起哥兒？！”

  她隻覺得或許眼前有和解的可能。

  但話沒說完，冉起突然又拉起顏清妤，大步離開了。

  這次連頭都沒有回。

  “起哥兒……”她喊了一聲。

  倒是顏清妤回了一下頭，見她呆呆地站在那。

  “我倒起了些許惻隱之心了。”她喃喃道。

  冉起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算是警告。

  顏清妤笑道：“果然美人就是叫人憐惜。”

  冉起哼了一聲，道：“你相公在男人中，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不好？”

  顏清妤：“……”

  好是好啦，但是，和“憐惜”搭不上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