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文這廝讀書是屢試不第，罵人卻頗有文人風骨。

  隻見他挺著那水桶腰往那一站，罵的是吐沫橫飛，慷慨激昂。

  冉起擼起袖子要去揍他，倒被顏清妤拉住了。

  他氣得直哆嗦，尤其是冉文動不動就要含沙射影地罵他媳婦兩句。

  若是依了他的性子，他發起脾氣來，是誰也攔不住的。

  此時就是顏清妤，都是一手死死挽著他不讓他推開，他才沒有衝過去。

  這穆侯府原本就在京圈的正中間，來來往往的，已經有了些看客。

  那冉文罵著，冉英附和著，女眷們哭著，看客指指點點著，真是好不熱鬧。

  冉文見有了看客，更是得意又激動了起來，偏他剛被打了，還流了鼻血，就顯得更加悲壯。

  罵得差不多了，他話鋒一轉，又變成了勸慰。

  “起哥兒，不管你心裏怎麽想，我倆自始至終把你當成親兄弟的！這些年，你蒙受大苦，她去看過你一眼沒有？不是我娘為你跑前跑後，為你殫精竭慮？”

  冉起：“我他娘……”

  “冉起！”顏清妤使勁拉他，“相公！”

  一聲“相公”，讓冉起又邁不動腳了。

  他有些驚詫地低頭看了她一眼。

  顏清妤滿臉焦急，一手抱著小離，一手緊緊挽住他，一家三口幾乎是緊緊貼在一起的。

  她隻能用抬了抬下顎，指了指不遠處的耿氏。

  和耿氏打了那麽多年的交道，顏清妤哪裏會不知道她是個什麽德行？

  冉文在那罵，她一直是要攔不攔的樣子，雖說是哭著的，卻也偷偷觀察冉起的反應。

  顏清妤拉著冉起，小聲道：“隻要不動手，怎麽都行。”

  耿氏就是知道他這個暴炭脾氣，隻恨不得他在這京城最中心在鬧出點事情來，到時候就算報了大理寺，都能再把他扣下來。

  冉起漸漸冷靜下來了。

  耿氏全程看著冉起的反應，見他原本已經怒發衝冠，此時臉色卻漸漸緩和了下來。

  她暗道不好，心想著這大約是刺激不夠。

  “文，文哥兒，你莫要再說了……”她正想著親自下場。

  冉文怒道：“娘，我就是看不得，他這樣不忠不孝，禽獸不如的東西！”

  冉英：“……對！”

  看著這倆貨，冉起竟然笑了起來。

  冉文和冉英都是一愣，加上耿氏和白楚楚，就是妥妥的四臉懵逼。

  耿氏小聲道：“起哥兒，你這是怎麽了？”

  說著，她就滿臉心疼地欲走上前，道：“是不是你表哥說的太過分了？”

  冉起笑道：“你們說完了？該輪到我了？”

  眾：“……”

  冉起安撫地拍拍媳婦的手，笑道：“媳婦別怕，相公不打架，看相公罵死他們。”

  顏清妤：“……”

  冉文皺眉道：“起哥兒，你當真敢跟我，跟我娘動手不成？如果沒有我們穆侯府，你早就……”

  “早就飛黃騰達，位極人臣了？”冉起笑眯眯地道。

  冉文頓時梗了一下。

  耿氏有些心驚肉跳。冉起一直以來都是因為侯府外甥的身份，深受帝寵，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這怎麽突然……

  她是個心思深的婦人，眨眼之間，心思不知道轉了多少。

  冉起看著一愣一愣的冉氏兄弟，道：“若論不孝，你們倆才是才是天字一號的不孝。我舅父威名赫赫，怎麽就養下你們這兩個廢物？”

  他走過去，伸出手。

  冉文隻當他要打，嚇得閉上了眼睛。

  誰知冉起隻是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冷笑道：“年年科考，年年不中，考到現在還是個童生。你說你是為了做學問，那好歹考個秀才也好啊？”

  冉文氣道：“你，你一介武夫，我們讀書人的事情，你又不懂！”

  “還有你吧”，冉起看向一邊的冉英，笑道，“領了個騎都尉，那也是蔭恩了你老子。這輩子你還能做出功名嗎？”

  說著，他眸中微沉：“當年你跟著林老將軍去征大宛，都是因為你的緣故，白折了兩萬精兵，連林老將軍也為救你而死。你說說，你們家要積多少德，才能彌補你造的孽？”

  聽他提起這件陳年往事，冉英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他本就是個結巴，此時更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管一樣，半點聲音發不出來。

  聽他提起林老將軍的事情，又看看已經有不少人圍上來看了，耿氏嚇壞了。

  她很怕，怕冉起把三年前的事情說出來……

  在她兩個兒子已經被嚇得腿軟的時候，她猛地奮起，一頭撞到了冉起身上。

  “娘！”

  “姑母！”

  冉家兄弟和白楚楚都大驚失色。

  就連冉起也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麽一手。

  卻見耿氏這一下把她自己撞得頭昏眼花，癱在了她大兒子冉文懷裏。

  她哭喊道：“你到底要怎麽樣啊！隻當我是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媳婦！你恨我沒有關係！我隻當我白養了你這一場！起哥兒啊，你難道要逼死我，逼死你兄弟嗎！”

  顏清妤看得瞠目結舌。

  這耿氏可是京中最巔峰的誥命之一，這當街哭喊撒潑，怎麽跟鄉下那些潑婦沒有任何區別呢？

  她知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鬧下去也沒意思了，連小離也被嚇哭了。

  橫豎他們夫妻也不在乎這名聲， 趁著事情繼續發酵下去之前，還是快走為妙。

  她走上前要拉住冉起。

  誰料這時候那冉英竟然站了出來，怒道：“我，我跟你拚了！”

  耿氏似乎受驚，連忙道：“英哥兒不要！”

  可冉文硬是拉住了她，恨道：“母親受此大辱，我們既為人子，便是拚了命而也要討回這個公道的！”

  說著，那冉英已經朝冉起撲了過去。

  顏清妤氣得破口大罵：“我相公何時侮辱你母親了！他侮辱的不是你們兄弟兩個窩囊廢嗎！”

  但她人微言輕，加上在京城名聲不好，根本不會有人聽她說。

  因此她此時隻能急得原地打轉。

  這不是又回到了耿氏期待的套路上？

  耿氏先莫名其妙這麽一撞一哭，然後冉氏兄弟護母出手，名正言順。

  等冉英被冉起打了，他們就能出動府兵把冉起扣下來，再進宮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