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表哥笑得真好看
作者:猶似      更新:2021-01-28 00:51      字數:2145
  是怎一個“嬌”字了得?

  他幾乎可以想象,再過幾年小姑娘模樣長開時,又是怎一個“嬌”字可以媲美?

  周令懷倏然想到,方才小姑娘嬌小的身子像豆莢一樣,被他包裹入懷時的畫麵,握著杯盞的手不由一緊。

  直到一股子涼意在手腕上蔓延,他低頭一瞧,這才驚覺,方才在不知不覺之中,竟灑了手中的茶湯,茶水不小心濕了袖口,連書案上的宣紙也暈濕了一大片。

  周令懷輕輕一哂,擱下手中的茶杯,重新鋪了紙,執起了一支羊毫,便開始練字,練的是行草,端是筆勢走龍蛇,連綿環繞,勾連不絕,字千奇,而形狂草,卻是潦草狂放,磅礴意氣,隨心所欲到了極致。

  若是長安在就會知道,少爺隻會在心煩意亂之時才會寫草書。

  不過這會兒,長安和春曉都在書房旁的外間,聽著屋裏頭的動靜,可不敢打擾小姐(少爺)練字。

  一篇行草寫完,周令懷卻是酣暢淋漓,連身上都出了汗,蒼白的臉上染了淡淡的薄紅,額間有薄汗溢出。

  他喘了一口氣,頓覺得口幹舌躁,抬手便要去拿茶來喝,一杯茶卻及時送到他手中,他也沒多想,低頭便喝了一口。

  一杯茶下肚,周令懷一偏頭,就見表妹不知何時竟坐到他的身邊,雙手捧著麵頰,一派天真地看著他。

  垂頭瞧見手中的茶盞,周令懷恍然,這茶是表妹送到他手裏頭的。

  虞幼窈指著周令懷寫的行草:“表哥寫的是什麽,上頭的字我都不認識。”

  “是行草,”周令懷呼吸一頓,猛然低頭一瞧,一時間竟也忘了自己寫了什麽,連忙去看字,看了一段之後,才知道寫了什麽:“曹植的《洛神賦》。”

  他突然想,史上有一丞相喜愛寫草書,有一次,他得到了一個好句子,就拿起筆迅速寫下來,整張紙上龍飛鳳舞。

  他讓侄子抄下來。

  到了筆法怪誕,難以模仿抄錄的地方時,侄子茫然地停下來,拿著他寫的字紙去問他:“這是什麽字?”

  丞相認真地看了許久,自己也不識得寫了什麽,便責怪侄子:“你為什麽不早問?以至於我都忘記了寫的什麽了。”

  虞幼窈眼睛一亮:“《洛神賦》我知道,是形容女子美貌的。”

  少女清脆的聲音十分悅耳,卻讓周令懷一怔,卻是沒想到自己竟寫了這篇,垂眸看了,又是半晌無語。

  虞幼窈指著這篇《洛神賦》,問:“表哥這幅字可以送給我麽?”

  周令懷忍不住問:“不是不認得上麵的字嗎?”

  虞幼窈擺擺手:“就是覺得表哥寫的很好看,想裱起來掛在屋裏,不認得字兒有什麽關係!”

  周令懷覺得好笑,連字兒都不識得,竟說寫得好,就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哦?是哪裏寫得好?你不覺得字跡潦草嗎?”

  虞幼窈搖搖頭,仔細瞧著這篇行草:“我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表哥這字氣勢開張,酣暢淋漓,雖無章法,卻參差錯落,疏密有致,雖沒有尋常書法的嚴謹,卻是一種超越於法度之外的胸襟,”想了又想,她絞盡腦汁又繼續道:“非要說哪裏好,應當是,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卻是從心所欲,隨性所至,好在意境,不在字上。”

  周令懷一聽就笑了,並非平日裏那一勾、一抹、一挑,宛如春寒料峭時,不動聲色的淡笑,雖笑猶帶寒,而是清疏朗淡,如林下簫肅,蔚然而笑,笑聲低悅,頗蘊了幾分簫聲徐鳴。

  守在外間的長安,倏然聽到了一陣清疏朗月的笑聲,愕然瞪大了眼睛,連忙伸長了脖子往書房裏頭瞧,卻讓四季景的屏風擋住了眼目,隻能瞧見裏頭影影綽綽的身影,其他的便瞧不真切了。

  一旁正在做針線活的春曉,見他伸頭探腦,忍不住問:“你在幹嘛呢?”

  睜眼眯眼也瞧不清,長安心裏頭正撓肝撓肺,跟貓爪子撓了似的:“你沒聽到我家少爺剛才笑了嗎?”

  春曉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兒:“就這?”

  長安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不然呢?”

  春曉有些無語,拿起繡棚子繼續做針線:“這有什麽稀奇的,我家小姐打小就討人喜歡,老夫人多嚴肅的一個人啊,就經常被我家小姐逗得笑聲不停,大家都說我家小姐,是個有福氣的呢。”

  長安心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家少爺笑一回有多難。

  不過仔細想來,自打少爺認識了虞大小姐後,笑的次數確實變多了一些,不過像這樣開懷的,還是頭一回呢。

  從前他對虞大小姐還是滿有意見的,就覺得她事多,可時日久了,就發現,虞大小姐事多了,少爺願意縱著她,如今瞧著也是越來越有人氣了。

  書房裏頭,虞幼窈偏頭看著表哥:“表哥笑起來真好看。”

  周令懷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清朗:“連孟子《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都背不全,難為你竟能想出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這句話。”

  虞幼窈氣呼呼地瞪他:“表哥不許笑話我。”

  周令懷“哈哈”一笑。

  “不許笑,”虞幼窈羞惱成怒:“難道我說的不對?”

  “不,你說的很對,”周令懷止住了笑,又揉了一下她柔軟的發頂:“傳說伯牙鼓琴誌在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伯牙誌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

  伯牙遂引鍾子期為知己!

  虞幼窈有些茫然:“這是《高山流水》的典故,我聽葉女先生講過,表哥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周令懷又笑了:“沒什麽,隻是有感而發。”

  虞幼窈懵懂地點頭:“表哥把這幅字送給我好不好?”

  她是不懂狂草,可她覺得,表哥寫的狂草才是真性情,而不似行書那般含而不露,鋒芒盡藏。

  “真的想要?”周令懷眉眼含笑,眼底深處藏著淡淡的狹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