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瑤(1)
作者:桃籽兒      更新:2021-01-27 19:24      字數:3215
  新歲將至,舊年的官司便仿佛離得遠了,百官休沐,以待除夕。

  這日正是臘月二十七,江左的規矩是元正前後各三日假,算上初一,恰有七日的閑暇。雖離除夕還有幾日,但各府都已經熱熱鬧鬧地張羅起來,因今年建康雨雪豐沛,農家又素有瑞雪兆豐年的說法,這個除夕便格外地值得慶賀。

  貴為江左第一世家的齊氏族中子弟無數,為官的更是有許多,單現任家主、當朝左相齊璋就有兩個兒子在朝為官。從古而論,曆朝多以右為貴,右相位尊於左相,但大梁位在江左,自然以左為尊位,右卑於左,而今大梁朝廷的第一權臣,便是左相齊璋。

  齊璋有四個兒子。長子齊雲今任尚書台右仆射,次子齊嬰前段日子方升任樞密院副使,三子齊寧和四子齊樂則尚在讀書。今年齊璋已過知天命之年,坊間傳聞他有意將齊氏交由長子齊雲掌管,倘當真如此,這位齊大公子的地位便可稱得上是尊貴無極。

  這日下朝歸府途中齊雲與齊嬰同乘一車,問二弟道:“敬臣,今日怎麽不見白鬆”

  齊大公子字敬元,今年二十九歲,已經娶了韓家的嫡長女韓若暉為妻,性情溫和守禮,在朝中名聲甚好,待家人也無不盡心之處,前年膝下添了一個女兒,便更是慈眉善目起來,且不僅慈眉善目,還越發關懷起身邊人的生活瑣事,譬如今日見弟弟左右隻跟了一個小童青竹,卻不見往日素來在左右守衛的白鬆,便拉著二弟上了自己的馬車,預備仔仔細細地問候一番。

  齊嬰今日著官服,眉間依稀有些倦色,聽長兄問起,麵無異色地答:“近日天寒,他出去辦了趟差,回來後病了,今日告了假。”

  齊雲不覺有異,也沒再細問,順著齊嬰的話說:“今冬確實是冷,又多雨雪,你總愛一個人去別第住,母親在家中總念叨你。”

  齊雲與齊嬰並非一母同胞,齊雲生母當年難產而死,她去世後齊璋續弦,娶了齊嬰的生母堯氏為妻。堯氏仁厚,對齊璋的其他子女也很和善,齊雲與繼母關係融洽。

  齊嬰道:“確是我的過錯,隻是官署中事多,我又剛調入樞密院辦事,千頭萬緒理不清楚,常要晚歸。若回家裏,又怕母親熬夜等我,這才在別第多住了些日子。”

  齊雲聞言歎了一口氣,道:“這事也實在是難為你,我原以為父親會安排你來尚書台幫我,未料竟是一紙聖諭調到了樞密院。如今南北之間不太平,那北魏的顧家又是咄咄逼人,咱們方曆大敗,你這差事實在不好當。”

  慶華十三年,是南北大戰方歇的一年。去年兩國在石城大戰,魏勝,大梁死傷近二十萬,損失慘痛。正因有此一敗,原樞密院正使被陛下摘了腦袋,他的副使張衡張大人坐了正職,於是空出了一個副使的位置,最後落在齊嬰這裏。

  齊雲又是一聲長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此事我早覺不妥,你才剛行冠禮,樞密院副使這樣的官職於你還是太重,何況這差事的幹係又如此之大——我去與父親說,等過了年,去和陛下討一個恩旨,將你調到我身邊做事,再不然去翰林院供職,總強過辦這掉腦袋的差事。”

  齊嬰聞言欲言又止,默了片刻終是沒說什麽,隻答了一聲“好”。

  齊雲見他不反對,也很是高興,轉而笑道:“對了,我昨日聽母親提起,說姑母今日要來,此時說不定已經到家了。”

  “姑母?”齊雲挑了挑眉,“姑父不是在臨川任太守麽?郡守休沐也不得離職,姑母怎麽會回了建康?”

  齊雲答:“姑父外任也有四年了,據說等過了年會有新的任命下來,屆時便可調回建康。此事是父親點了頭的,姑母這次帶瑤兒回來,也是為了先安頓好一切。”

  齊嬰問:“瑤兒也回來了?”

  “母親是如此說的,”齊雲笑道,“算起來,瑤兒今年也當有十二歲了吧?她從建康走的時候還是個小娃娃,如今四年過去,想來模樣兒當變了不少——我記得她小時候便最喜歡你,家中這麽多弟弟妹妹,你似乎也最喜歡她。”

  齊嬰笑了笑,想起趙瑤小時候粉雕玉琢年畫娃娃一般的模樣,點了點頭,說:“那丫頭最會撒嬌,姑父姑母也是偏疼她。”

  齊雲笑著稱是,又說起近日他女兒徽兒鬧的小笑話,講著講著慈父之情便再兜不住,一路說回了府門口。

  回到府上,姑母果然已經到了,正在堂上同母親說話。堯氏見齊雲和齊嬰回來了便問:“你們父親呢?怎麽不見他?”

  堯氏今年四十有二,但瞧上去依然美麗端方,尤其一雙鳳目生得極美,齊嬰的眼睛便生得像她。據說當年齊璋對堯氏一見鍾情,即便堯氏出身並不顯赫,隻是小官家的女兒,但仍親自求娶為正妻,婚後也一直恩愛有加。姑母年紀比堯氏小上一些,但瞧著卻比堯氏蒼老,很瘦,脖子細長,並不很美。她出身於齊氏,雖是庶出,但她的生母當年便與祖母交好,是以出嫁時嫁給了前朝太傅之孫趙潤。趙家如今雖大不如前,但畢竟出過一位太傅,也算找了好人家,這些年齊璋又一直提攜,趙潤如今官聲不錯,往後當還有升遷之機。

  齊雲和齊嬰向母親和姑母行過禮,齊雲又答:“陛下召父親商議政事,我們便先回來了,父親說他晚些時候回來用午膳,請母親放心。”

  堯氏笑著點了點頭。

  姑母也跟兩位侄兒打過招呼,待他二人入了座,又笑道:“瑤兒那丫頭,路上便一直嚷嚷著想念哥哥們,方才下人們傳話說你們回了,她卻沒出息地躲到屏風後去了。”

  說著便朝堂上的屏風瞧過去。

  堂上伺候的丫頭們聞言皆是笑,堯氏也笑了,朝齊嬰道:“瑤兒那孩子自打來了便一直問你是不是已經將她忘了,我說沒有她卻不信,如今你既然回……”

  堯氏話音未落,便見一個俏麗的身影一股風似的從屏風後鑽出來,直撲到堯氏懷裏去,滿臉通紅地拉著堯氏的袖子說:“舅母你怎麽這樣說瑤兒的壞話,我往後……我往後再也不給你剝蓮蓬了!”

  那少女十二三歲年紀,一身緋裙,生得杏目瓊鼻,既有孩童的天真,又有少女的嬌俏,聲音清脆宛如黃鸝,一雙嫩白的小手拉著堯氏的袖子撒嬌,甚是討喜。

  婢女們見狀都是捂著嘴笑,趙齊氏見女兒這般沒有體統立即便板起臉要訓她,堯氏卻疼趙瑤疼得緊,擺擺手同小姑說:“快別說孩子了,家裏這幾個被他們父親教的一個個都太過板正,要我說都沒什麽好,像瑤兒這般才是討人喜歡。”

  趙瑤聞言,悄悄朝母親做了個鬼臉,又聽她舅母笑著說:“不是說想念哥哥們嗎?喏,去同他們打個招呼。”

  趙瑤聞言小臉兒泛紅,朝兩位坐在香木椅上的兩位哥哥瞧過去。

  她雖自小跟齊家的幾位表哥相熟,但畢竟四年沒有見過,總是不如小時候那樣熟稔了。她還在建康的時候齊大哥哥就已經是朝廷命官,不常帶著她一起玩兒,齊二哥哥十四歲就成了少年榜眼,入仕也極早,其實也不大帶著她,她同齊寧和齊樂最是相熟,隻是她自小便最喜歡齊嬰、素愛纏著他,當初父親外任離開建康時,她還曾跑到齊家抱著他痛哭流涕。一別四載,這些丟人之事雖令她尷尬,但最怕的卻是齊二哥哥已不記得當年同她的情誼……

  趙瑤又偷偷瞧了齊嬰一眼,悄悄紅了臉,隻覺得此刻身穿官服的二哥哥與小時候有許多不同,可是眉目卻更加好看、氣韻也更加成熟。趙瑤咬了咬嘴唇,走到兩位哥哥近前行禮,乖乖巧巧地問好:“大哥哥,二哥哥。”

  齊雲虛扶她一下,笑道:“瑤兒確是長大了許多,真要是走在路上迎麵碰見,大哥哥怕還真認不出你。”

  “又是胡說,”堯氏笑著說了長子一句,“瑤兒一個閨秀,怎能輕易叫人在路上迎麵碰見。”

  齊雲扶額向妹妹賠了不是,又聽堯氏道:“但敬元說得也不錯,瑤兒確實大變了模樣,生得越發漂亮了,我這做舅母的都不大能認得出了。”

  趙瑤臉紅紅的,絞著手指看著還沒同她說一句話的齊嬰,抿了抿嘴,小聲問:“那,那二哥哥,還能認得出瑤兒麽?”

  她十分局促,話音落下後便見齊嬰抬眼朝她看過來,一時手指絞得更緊,明明是小時候就熟識的表哥,此時竟心跳如雷,卻聽她二哥哥似笑非笑答:“怎麽認不出,當年不正是你將我那個獨山玉貔貅弄碎了?”

  他雖未笑,卻提起她小時候的事,這話一說便顯得親近,趙瑤喜不自勝,又聽趙齊氏說:“可不正是她造的孽!當初那玉貔貅還是四殿下最喜歡的手把件兒,卻被這闖禍精給折騰碎了!說來真是對不住敬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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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下線幾天,男主過幾天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