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鐵血男兒少柔情的？

  不過是沒有遇上真心喜歡的那個罷了。

  我瞧見富貴兒的眼裏，滲出一股子我從未見過的光。較從前我見過任何寶石的光澤更加耀目動人。隻不過一瞬之息，那眸子裏的光已然湮滅了。

  這地方風大，伸手拂去額間的碎發，輕聲一笑：“小富貴兒，或者哪天你便是要真的富貴了。”

  “彼時，萬莫忘了予我片瓦容身之所。”這話說出口，我一時竟不知是在揶揄他，還是揶揄我自己。

  抬眼瞧向他時，甄富貴眼中兒女的柔情全然不見，除了戰士的堅毅，還隱約有些怯懦。

  “我哪裏配得上她……”一聲低喃，甄富貴縱身躍進瀑布。

  這般決然，好似在意料之中，又似出乎我意料之外。

  見他已然進了瀑布裏，思量幾個瞬息，我便也跟著他縱身躍去。

  可惜鼻尖尚離著瀑布好遠，便被人生生拽住了腳踝，如猴子一般在半空中蕩來蕩去。

  血液似是通身逆流竄至腦子裏，腦袋有兩個一般沉。迷瞪瞪間，我似從且隔著好遠的瀑布裏，瞧見了月亮。

  那輪圓月，還蘊著熱氣。

  也不知是幾年前，我也曾如這般，跌進河中，卻又在半中被人拽住。

  可惜我喝了許多酒，記不清他模樣五官，隻隱約記得那人生的極是好看。

  腳踝間一緊，便淩空而起，穩穩當當落到了地麵。

  竟是玄一拉我上來的。

  一旁還負手站著青華。

  許是湧在腦子裏那股熱血尚未消散，一時竟又羞又騷，同偷摸偷了鄰家的肥母雞，被當場抓一般。

  心中有許多話想說，一時堵到嗓子眼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巴巴望向他。

  青華身上的帝王氣，卻是比往日更勝了些。

  這是自然的。九州各國，無一不如他胸中謀劃一般，步步納入青州的板圖。

  所謂九州一統，不過是時日長短罷了。

  一身暗紫的大氅，冷峻的眉眼，薄而有淡淡血色的唇，被崖邊寒風吹起的額間發。

  心虛極了。

  我便是那般，在他眼皮子底下，使了手段，偷了一國。

  沉默熬人，如有百十年之久。

  “還要使多久性子？”

  使性子？

  他終是先開了口。

  玄一見我不答，瞥一眼青華，強擠出俏皮的笑，故作輕鬆

  ：“小蘇，多日不見，你竟又胖了？”

  我仍望著青華，腳卻往後退了一步。

  青華眉頭一緊，便瞧見我從袖中摸出寶藏圖，一把扔向瀑布。

  我終是笑了。

  青華緊皺著眉頭，玄一憂心瞥向站立一旁的青華。

  青華身後的兵甲已待弦而發，從青華身上挪開目光，瞧了瞧周邊跟著我的親衛，又瞥一眼待弦而發的兵甲，戲謔道：

  “如何？帝君今日，又準備殺多少臣的親衛？”

  見我激怒青華，玄一顯然有些緊張。

  “你過來，本君便不計較。”

  不計較？

  這話我可不信。

  反手從袖裏暗袋中摸出一把匕首，迅速抵向脖頸。

  刀刃鋒利，雖不過輕輕抵上，一股子涼意從刀口處緩緩沿著脖頸滑落。

  青華的眸子陡然一緊。

  “你如今便隻會使這些手段了？”

  “法子好用就行。女子與小人難養，帝君便當臣是小人待著。”

  青華答得極快：“你欲如何？”

  “退出三裏地外，半個時辰後，囫圇個兒的臣在這裏等帝君。”

  青華看著我，微歎了口氣，隻說了一個字。

  “退。”

  青華轉身的一瞬，我周身方卸下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

  他定定看我一眼：“若本君來時你不在，本君，會將玄一的腦袋扔下去，與你作伴。”

  我淡淡看了他好長時間，輕聲道：“好”。

  玄一滿是擔憂的望著我，勒馬撤退時，也不時回頭看向我，不過一句話也不曾講。

  朝著玄一點了頭，他才放心轉過身，策馬隨著兵隊而去。

  細細叮囑過後，眼瞧著親侍逐一入了瀑布，整顆心才全部放下。

  來接我時，青華卻不在。

  玄一一路問了我許多問題，我一個也未答。

  隻在玄一絮叨的實在厲害時，抬眼瞧了他一眼：“有些餓。”

  他曉得我不想說話，便不再問了。

  “回去煨盅老母雞湯。”

  他瞧我一眼，見我仍無話，又補了句“再放許多糯甜的板栗。”

  “金華雲腿也要薄切幾片，吊湯底。”

  “還有風幹的老菇，香極了。”

  “等雞肉燉的酥爛，咬一口能滲出湯汁。”

  ……

  青華坐在院中凳上，搭在桌麵的手緊握著拳，見我踏進門檻的一瞬，繃著的身子一下鬆了，拳頭也舒展了。

  一步步朝他走近，離他一人之距時站定。

  “縱然你不說那話，我也會來。”

  “你常做些多餘的事，不過我似乎也一樣。”

  說罷不及青華答話，我便轉向玄一“老母雞湯呢？”

  玄一極高興：“這就去燉，小蘇先好生歇著，定累壞了。”

  他連鎧甲也來不及脫，疾步走了幾步，轉跑朝夥房方向去了。

  青華歎了口氣：“莫要再與本君對著幹了。”

  “以前的事，本君都不再與你計較了，你能不能，也不與本君計較？”

  “陽離？”

  他說這話，聽著有些疲累，更像是服軟一般。

  青華伸手，拽住我袖口，巴巴盯著我看。

  青華將放在桌子上的一片布遞過來：“這是最後一塊藏寶圖，有了它，藏寶圖你便集齊了。”

  “本君什麽也不問你，也不攔你。但本君很想有一日，你能主動說與本君聽。”

  見他這樣，心一下子便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