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佑推開病房的門的時候，衛仲陽正忘著窗外的雨發呆，衛天佑開口叫了他一聲，他像是沒聽到，沒給出半點反應。

  請來的照顧衛仲陽的護工不在，衛天佑站在病房裏也感覺到了一陣涼意，直到跟在他後麵進來的秘書快步走過去關上了病房裏的窗戶，那陣令人發寒的涼意才歇息了。

  “你們來啦。”窗戶被關上了，衛仲陽好似才回過神，收回忘向窗外的目光，慢悠悠地說。

  衛天佑和秘書一左一右的站在病床邊，因為過來的時候沒想到會下雨，兩人都沒有準備雨傘，所以這會兒兩人身上的衣服都被細密的雨絲沾濕了。

  “爸，您今天感覺怎麽樣？”衛天佑問。

  從暈倒到醒來，短短的幾天時間而已，衛仲陽整個人就已經瘦了不少，不隻是因為身體上的病痛，更是因為心理上的壓力。

  “好多了，你不用擔心。”衛仲陽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虛弱，但是臉色卻比剛住院時要紅潤了不少。

  他一病倒，昊天的諸多事務就都壓到了衛天佑的肩上，他原本擔心以衛天佑以往的表現，會擔不住，但是現在看來，衛天佑要比他想象中的更有韌勁一些，他現在看起來，要比之前沉穩很多了。

  “這幾天處理公司的事情，感覺怎麽樣？有遇到什麽困難嗎？”衛仲陽有些欣慰地看著衛天佑問。

  “還好，有楊秘書的幫忙，暫時還能頂的住。”衛天佑說，“不過公司的大局，還是需要您去主持，所以您這段時間一定要謹遵醫囑，好好養病，我和楊秘書都等著您回來。”

  衛仲陽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跟了自己的多年的秘書，再看看自己的兒子，露出一個蒼白而平靜的笑容：“公司遲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正好趁著這次機會，你好好學習，也讓我輕鬆一下。”

  “……爸。”衛天佑微擰著眉頭，眼睛裏有濃厚的化不開的擔憂。

  從前他就隻是一個單純的富二代，開豪車住別墅穿戴名牌，有事沒事就邀著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吃喝玩樂，不把任何人當回事兒，也不把任何事當回事兒，責任感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大概是打從他從娘胎裏蹦出來就沒有的東西。

  現在衛天佑倒是體味到了，可是他寧願自己不需要去體味，因為太苦太累，也太沉重了。

  “小楊啊，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跟在天佑身邊，多教教他，難得他終於肯認真起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衛仲陽說。

  “董事長，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幫助衛總，也請您安心養病，早日康複。”

  衛天佑聽著衛仲陽仿佛交代後事一般地言辭，心裏越發得覺得不舒服，像是有口氣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無論他怎麽吐，也吐不出來。

  可即便是那口氣他吐不出來，要說話的卻還是得說出口。

  “爸，關於舊港的那個案子，還是早點做決斷的好，時間拖的越久，就越瞞不住了，到時候如果真的被人爆出來，對公司的影響可能會更大。”

  住院這麽些天，公司裏來看望衛仲陽的人，除了衛天佑就隻有楊秘書，衛仲陽知道，那時衛天佑把人都攔住了，為的就是怕影響他的病情，就連衛天佑來看他的時候，也從來不對他提及“舊港”的事，想來也是擔心會影響到他的心情。可是現在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即使仍然會擔心影響到衛仲陽靜養，衛天佑也不得不開口討論這件事情。

  “是不是，仍然沒有轉機？”衛仲陽歎了口氣，問。

  衛天佑有些緊張，他緊緊地盯著衛仲陽的臉，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臉色，隻要衛仲陽有絲毫地不舒服的表現，他都準備按鈴去交醫生。

  反而是楊秘書沒有他那麽緊張，而是代衛天佑回答了衛仲陽的問題：“能找的潛在合作對象我們基本上都找過了，但是沒有一家願意參與到這個項目中來，外麵的風聲已經傳進來了，我們現在想找合作對象，基本是不可能了。”

  “料到了啊。”衛仲陽笑了兩聲，情緒雖然算得上平靜，但心裏的失落和難受，卻是怎麽也止不住的。

  這世間，無論是在哪裏，向來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這麽點微薄的希望，在商場上，基本就等於零了。

  “那你們現在是打算怎麽做？既然來找我說這件事情，是不是心裏已經有想法了？”他看著衛天佑問。

  說是想法，其實那也隻是衛天佑在求助無門萬般無奈下，唯一能想到的最後的解決辦法了。

  “現在這個項目每天都在耗費公司大量的財力、物力，但是它就是一個無底洞，我們填不滿它，但也不能被它拖死，所以我跟楊秘書商量出了兩個辦法，希望能夠及時止損，讓公司能夠有喘息的機會。”

  “一是，不再尋找合作夥伴，而是直接把這個項目全部轉讓，隻要有人願意接手，即使出價低於我們當初的競標價，公司也能及時從中抽出身來，那點損失，還在公司可承受的範圍之內。如果這樣還是沒有人願意接手，那就隻能選擇第二種，直接停掉整個項目，前期所有投入加上後期的違約賠付，公司會因此元氣大傷，公司內部也勢必會人心惶惶，但是違約金的支付是在五年之後，這樣我們就還有五年的緩衝時間來應對，爭取將公司的損失降到最小。”

  “雖然會傷筋動骨，但是隻要不危及性命，就還有重生的可能。”雖然說的是一件令三個人都感到沉重的事情，但是衛仲陽的心裏卻突然輕鬆了不少，有一種事情果然隻能如此的必然感，同時還有一種大家終究是能挺過去的自信感。

  “難得你能有這樣的決斷，就按照你說的去做吧。這次的事是個教訓，希望你能引以為戒，以後別犯跟你爸爸一樣的錯誤。”衛仲陽鄭重地拍拍衛天佑的肩膀，仿佛是要將自己的責任和理想，傳承給自己的繼承人。

  “你能懂得承擔，就是我最欣慰的事了。”他最後笑著說。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雖然昊天集團注定要遭受重創，但若能因此令衛天佑成長，擔負起昊天的責任，也算是這樁禍事中的一件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