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過年都隻有析嶸一個人來，今天終於有人作伴兒了。”沈月白為他們斟上茶，還特意往鍾槿嶸的茶杯裏加了一小勺桂花蜜，“記得你小時候愛吃這個，今年也就得了這麽一瓶，待會兒你正好拿回去。”

  “謝謝奶奶總是記著我。”鍾槿嶸喝一口茶，桂花淡而不膩的香味混合著茶香，是他小時候最愛的味道。

  鍾槿嶸小時候怕苦、愛甜，但是他很少表現出來，總是很努力地克製住自己對甜的渴望，隻是那麽小的小孩子，就算是拚盡了全力去克製，又怎麽可能保證完全不被人發現呢？沈月白就是發現這一點的人之一。

  “你們兩兄弟，看著都比天佑婚禮的時候瘦了一些，析嶸忙著打理公司的事我到能理解，倒是槿嶸，聽說你是個閑人，怎麽也把自己養瘦了。”

  “瘦點好看，畢竟，我還等著靠這副皮囊來掏小姑娘喜歡呢。”鍾槿嶸衝沈月白眨了一下眼睛，笑著道。

  鍾槿嶸小時候不如衛天佑活潑、不如許寧可愛，但是論到討長輩歡心這一點，許寧和衛天佑卻都會輸給他。

  “明年的這個時候，析嶸就會有另外的人陪著來，你呢，到時候打算繼續跟著你哥哥和嫂子。”沈月白打趣著他道。

  “嫂子？”鍾槿嶸臉上的笑意驟然一收，然後盯著一直坐在那裏不說話，默默地喝著茶的鍾析嶸，“我怎麽不知道，我哥什麽時候給我找了嫂子？”

  沈月白也流露出一絲意外，她沒想到，鍾家竟然還有人不知道這件事情。

  “媽，我怎麽不知道析嶸要結婚這事兒呢？”衛庭樺突然插嘴問，“這是什麽秘密事件嗎？”這一句，是看著鍾析嶸問的。

  鍾析嶸是鍾家的長子，也是鍾氏的繼承人，他的婚事，雖說不會像衛天佑的婚事一樣搞得滿城皆知，但是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連自己的弟弟都不知道。

  “那看來是我的問題了，是我忘了告訴你。”沈月白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鍾析嶸放下手裏的杯子，他不好茶，端著杯子喝了那麽久，裏麵的茶水也還剩餘大半。

  “因為決定的很倉促，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也沒想到您會知曉。”鍾析嶸位躬著腰說，“等到事情確定下來，到時候我會攜內人一起登門拜訪，邀請爺爺奶奶還有四叔光臨。”

  “邀請談不上，但是我有點好奇。”衛庭樺挪到鍾析嶸身邊坐下，然後一隻手搭著肩膀問：“你挑的那個人？是誰？”

  鍾析嶸跟鍾槿嶸不一樣，他雖然叫衛庭樺一聲“四叔”，但其實他要比衛庭樺大上兩歲，而且他母親去世的早，家裏從小就隻有爺爺、奶奶和爸爸，爺爺奶奶去世之後，就隻剩下他跟爸爸兩個人相依為命了。

  鍾槿嶸是後來才出現在鍾家的，那個時候，鍾老爺子才剛去世沒多久，鍾家還沒有搬出軍區大院，鍾析嶸也不過是剛上中學的年紀。當鍾槿嶸同衛天佑、許寧一起，跟在衛庭樺身後滿大院調皮搗蛋的時候，鍾析嶸已經過早地承擔起了鍾家的責任。

  “一位商業夥伴的女兒。”鍾析嶸說，“一個普通的相親對象。”

  “相親？”衛庭樺摸摸自己的下巴，突然一笑，看向鍾槿嶸問他：“槿嶸，你哥從三十歲之後一共相過多少次親？你有印象嗎？”

  “記不清了，次數太多了。”鍾槿嶸也笑著說，“其實我也很好奇我未來的嫂子是誰，因為她可能撿到寶了，我哥可是一個連初戀都沒有送出去過的人。”

  “哦，稀有動物。”

  “四叔說笑了。”任那兩人怎麽調侃，鍾析嶸始終沒有說出那個相親對象的名字，仿佛那是一個對他來說特別重要的符號，不能輕易地對別人說出口。

  臨走的時候，沈月白拿了那瓶桂花蜜給鍾槿嶸，鍾槿嶸喜滋滋地接了，他突然覺得有些可惜。若是有一天，衛庭樺真的於安淺無法善終，又或者他們始終沒有被任何人任何事影響，一直相扶到老，那個時候，他會不會生出一絲愧疚，又或者還是抑製不住內心的恨意，想要破環他們的生活。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結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他恐怕都再也得不到像如今這樣可以令他甜到心底的桂花蜜了。

  “你有心事嗎？”回家的路上，鍾析嶸問自己的弟弟，“感覺你今天，對四叔不像之前那樣熱絡。”

  “哥，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官擦力太敏銳了，這樣不好。”鍾槿嶸把頭偏向一邊，似乎不太想跟他說話。

  “我不是故意要瞞你，隻是……”

  “你不用跟我解釋。”鍾槿嶸突然打斷她的話，“我知道是爸讓你不要告訴我的，因為如果我知道了，肯定又會去把那個女人的背景翻個底朝天。你們就是嫌我礙事唄，我都知道。”

  “也不知道你平時溫文爾安的樣子都是怎麽裝出來的。”鍾析嶸難得地笑了一下，看著鍾槿嶸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比許寧更像一個二世祖。

  鍾槿嶸將鍾析嶸車裏放著的CD全都翻了一個遍，然後找出一張自己喜歡的，塞了進去。和緩的音樂在車廂裏流淌，鍾槿嶸閉著眼睛一邊欣賞一邊說：“你怎麽知道，也許我在你麵前的樣子才是裝的呢。”

  無論哪一個人才是裝的哪一個才是真，鍾析嶸都從來沒有想過去驗證。他無所謂鍾槿嶸是什麽樣子的，隻知道這是他承認的弟弟。因為鍾家老爺子的不承認，鍾槿嶸是在孤兒院待到了五六歲才被接回鍾家，那麽小的年紀，他就已經品嚐過這個世間的人情冷暖了。

  鍾靖覺得愧對他，所以對鍾槿嶸，他一貫是放養的態度，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違法犯罪就行。而鍾析嶸，他把鍾槿嶸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自己繼父親之後，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

  鍾槿嶸是他孤單枯燥的童年及少年裏，出現他生命的一抹亮色，那個時候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弟弟，知道弟弟受了很多的苦，知道自己以後要一直幫助他愛護他，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生命不是虛無的，是有東西可以追逐的，鍾槿嶸是他學會的第一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