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安淺他們起了麽？”林媛拉著安維芳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問。

  “沒呢！”安維芳笑盈盈地回答，“孩子們難得回來，就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吧，這不都沒起呢不？”安維芳環顧一周，桌上坐著的都是大人，孩子們可是一個也沒見著。

  安維洲老婆還想說些什麽，但是被安維洲拉著住了，最後也隻能剜了安維芳一眼，沒再開口說話。

  等安淺他們過來時，老太太正坐在門口的水泥台階上曬太陽，安維芳和林媛就坐在旁邊，邊上放著一個竹編的筐子不知道在挑什麽，屋子裏隱隱傳來說話聲，其中還夾雜著小孩子的歡叫聲。

  “媽，二舅媽，這是在挑什麽呢？”勇哥抱著孩子走上前屈，先湊到林媛和安維芳身邊看了一眼，隻見那竹筐裏裝著一小半的栗子，一顆顆小巧玲瓏的，頂上還帶著小絨毛。

  “喲！這栗子看著不錯啊！哪裏來的？”勇哥隨手就抓了幾顆，湊到嘴邊就想用牙齒去咬。

  “幹什麽你！”安維芳發現了趕緊拍拍自己兒子的手臂，“生得的呢就想著往嘴裏塞，就你好吃！”

  勇哥笑嘻嘻地將栗子丟回筐裏，還是掂掂自己懷裏的孩子，把他往安維芳麵前一送：“叫奶奶，奶奶看看我們寶寶，多可愛！”

  安淺跟在後麵簡直沒眼看，真是不管過多少年，她勇哥的性子一點也不會變。安淺也注意到了筐子裏的栗子，她看著就覺得眼熟，想著回家之前沈月白幫忙準備的帶回家的東西，裏麵好像有不少的山貨。

  “誒～”她拿手肘撞一下衛庭樺，“那是我們帶回來的嗎？媽怎麽給帶到這兒了？”

  衛庭樺站在太陽底下，覺得陽光曬得人骨頭裏發軟，他覺得身上一時冷一是熱的，便往屋簷邊陰涼的地方站了一點，然後說：“媽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別管。”

  安淺心想，她當然不會管，林媛的心思和想法想來是輪不到她來操心。

  “媽，姑媽。”安淺走到林媛身邊，看著她從勇哥手裏接過了寶寶。

  “你還沒見過他吧。”安維芳看著她說。

  “是沒見過。”林媛姿勢熟練地抱著孩子，“這可是第一次呢！”

  見林媛那麽喜歡小孩子，安淺也難得地伸出手指，去戳了戳正睜著一雙眼睛盯著林媛看的小寶寶的臉，軟軟的滑滑的，觸感還不錯。

  小寶寶被她戳的可能不太舒服，輕哼了一聲發出小小的抗議，林媛瞪了安淺一眼然後拍開她的手，拿眼神瞄了一眼安老太坐著的地方，提醒著安淺這個家裏的規矩。

  安淺不怎麽情願地拿開了手，然後拉著衛庭樺走到安老太跟前，微微俯下身子，在她耳邊叫了一聲：“奶奶！”

  安老太睜開一直半眯著的眼，等視線裏的那道人影逐漸清晰地倒映在視網膜上，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說：“是安淺啊，怎麽？逗夠小孩子了，終於想起奶奶也在這兒了？”

  “奶奶你瞎說什麽大實話呢。”安淺堆著滿臉的笑容，蹲下來與安老太的視線齊平，然後說：“我那不是沒見過那麽可愛的孩子，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麽？再說那可是我侄子，我多看兩眼也是應該的啊！”

  “哦，是嗎？屋裏也有兩個你的侄子，你不趕緊看看去？”

  一提到另外的兩個孩子，安淺的後背就直冒冷汗。老太太精著呢，安淺小時候有些怕她，後來長大了，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在老太太麵前裝乖裝可愛裝無奈，最有用的還是裝傻。反正不管老太太說什麽，都當作聽不懂就對了。

  “奶奶，這是衛庭樺。”安淺趕緊拉住衛庭樺轉移老太太的注意力，“我爸應該跟您說過了吧。”安淺眨眨眼，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來。

  “嗯，說過了。”安老太抬眼打量著站在安淺身邊的衛庭樺。

  衛庭樺附身叫了一聲：“奶奶。”然後也學著安淺的樣子蹲下來，他長得高，要是一直站著，老太太估計脖子仰著累。

  對著那樣一張賞心悅目的臉，即使安老太不太喜歡安淺這個孫女，對安維鈞和林媛也一直頗有微詞，但對蹲在他麵前，微笑著叫她“奶奶”的年輕人，卻生不出一絲的厭惡來。不得不說，安維鈞挑人的眼光一向不錯，當年不顧家裏的反對娶了林媛是，如今安淺帶回來的這個男朋友也是。

  “叫什麽名兒來著？”安老太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安淺。

  “衛、臻、和，奶奶您叫她小衛就行。”

  “哦……”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清了，就算真的聽清了可能不也不知道那是那幾個字，該怎麽寫，又是什麽意思，她隻是點點頭，幹枯的手掌在自己的膝蓋上點了兩下，然後認真地說：“是個好孩子，跟安淺好好處著，奶奶等著吃你們的喜酒。”

  這是一個瘦小的農村老太太，在冬日的暖陽下，用她那雙不算清明的眼睛看著衛庭樺，為他送上了這句不怎麽起眼的祝福。她的年紀看起來很大了，頭發已經花白，臉頰凹陷，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黃褐色的老年斑。接近這樣的一個的垂垂老矣的婦人，衛庭樺以為他會在老太太上身上感受到生命流逝和死亡的氣息，但其實，他隻感受到了熟悉。

  沈月白的年紀又能比安老太差多少呢？她其實也已經是一個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人了，即使她有滿頭烏黑的頭發，有白皙健康的膚色，有靈活的巧手，有優安的儀態，有一雙會溫暖地注視著她的眼睛。但是，烏黑的顏色靠的是化學藥劑，健康的膚色也掩蓋不了臉上歲月縱橫的皺紋，而那雙眼睛在夜晚的燈光下也會失靈，穿不過那根細細的線。

  “是，奶奶，我們，會好好相處的。”衛庭樺握著安淺的手，在安老太麵前保證。

  安淺疑惑於他的鄭重其事，安老太也未必會真的將他二人的幸福放在心上，但是這一刻，衛庭樺是感謝這位老人的，也衷心地希望，她剩下的日子能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