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阻擋了衛仲陽一家回家的腳步，而且因為吃飯時的爭執，衛仲陽和張婉心都正在氣頭上，張婉心直接叫了司機冒著大雨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而衛仲陽懶得回家麵對那一攤子的煩心事，直接叫了助理來接，準備去酒店住一晚。

  而衛天佑，他老早就溜了，反正對他來說，任何一個地方都比父母身邊來得舒服自在。

  天瀾的房子裏，徐漾剛洗完澡出來。雖然衛天佑跟她說以後她就住這兒了，但是她一直記著這是別人的房子，她終究有一天還是會搬出去的，所以她就在一樓挑了一件客房，住下來了。

  她洗完澡出來就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個人，因為隻有她一個人在，客廳裏也沒開燈，她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就想起來，能進出這棟房子的除了她，還有另外一個人。雖然她認為，在現在這個時間，那個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燈突然被打開，衛天佑伸手擋住自己的視線，然後半眯著眼轉向自己的後方，徐漾正站在牆邊看著他。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臉坐起來，然後問：“有吃的嗎？”他在飯局的中途跑出來，除了幾杯酒肚子裏就沒見過其他東西，這會兒正餓得難受。

  “隻有速凍水餃。”徐漾走過來說。

  “隨便吧，能吃就行。”衛天佑仰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說。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可能是一天沒吃怎麽吃東西有點兒低血糖。徐漾盯著他因為說話而微微顫抖的喉結看了一會兒，然後問：“你要吃什麽餡兒的？有芹菜、薺菜、白菜和黑椒牛柳。”

  “黑椒牛柳是什麽口味？”衛天佑睜開眼睛問。

  徐漾搖搖頭，你隻是把超市裏煤種口味的水餃都買了一袋，黑椒牛柳味的她還沒吃過，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什麽口味。

  “那就黑椒牛柳的吧。”衛天佑無所謂地說，然後看著徐漾轉身走向廚房的背影，又問：“你買那麽多速凍水餃幹嘛？”

  “吃。”徐漾打開廚房的燈，站在門口看著衛天佑。

  徐漾不會做飯，或者說生活根本就沒給過她學習做飯的機會，而且她也完全沒有那個時間。

  從父親出事到父母先後離世，她甚至連過多悲傷的時間和機會都沒有，就迅速地被巨額的債務壓彎了腰，從此她活著的意義就變成了打工還債，即使那時候她還沒有大學畢業，還是個剛從蜜罐裏出來，不知人間疾苦的落魄大小姐。

  速食、外賣、路邊攤，沒了家之後的徐漾吃過各種各樣的食物，唯獨沒吃過自己做的。她不會，以前是不用她會，後來是沒必要學會，因為她沒有一個可以給自己做飯的地方，也沒有可以學著自己做飯的時間和精力。

  餃子冷水下鍋，煮開之後再添冷水，這是她前兩天才從網上學來的煮餃子的方法。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要一天打三份工，然後拿著比平時高三倍的工資，淩晨頂著寒風回到青年公寓，隻盼著能早些衝個熱水澡暖一暖自己凍僵的手和腳。

  那時候，像現在這樣，洗完了澡出來，悠閑地站在有著中央供暖的寬敞明亮的廚房裏，開著天然氣為自己喜歡的人煮一碗餃子，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為了那微乎其微的，衛天佑可能會來找自己的可能，徐漾放棄了高薪的打工機會，隻為了在這棟房子裏守株待兔。她是一個最糊塗和最絕望的獵人，等待著那隻最狡猾也最不可能出現的兔子。

  揭開鍋蓋，鍋裏的熱氣熏紅了徐漾的眼睛，她看著鼓著泡泡翻滾著的開水，和其中若隱若現的白胖的餃子，覺得自己的心髒也同那翻滾的開水一樣，一直冒著溫暖的泡泡，從胸口傳遞到四肢百骸。

  熱騰騰地餃子上桌，衛天佑捂著自己的胃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先嚐了一口蘸料，然後問：“有泡椒醬嗎？”

  徐漾回廚房取了泡椒醬，幫衛天佑拌進了蘸料裏。衛天佑夾起一個餃子，在蘸料裏滾了一圈兒，然後夾起來送到對麵徐漾嘴邊。

  “嚐嚐？”

  還燙口的餃子，徐漾一口全吞進了嘴裏，她嚼了多久，衛天佑就盯著她看了多久，等她咽下去了才問：“好吃嗎？”

  徐漾點點頭。自然是好吃的，她親自煮的，衛天佑遞過來的食物，怎麽可能不好吃呢？

  看徐漾點頭，衛天佑這才放心地夾了一個喂進自己嘴裏，沒想到這黑椒牛柳味的餃子，名字聽起來像黑暗料理，味道卻還不賴。

  一盤餃子下肚，胃裏的灼燒感才中消下去一點，衛天佑滿足地攤在椅子上，而徐漾就一直坐在對麵看著他，連表情都沒有變過。

  “我有時候覺得你是假的。”衛天佑看一眼徐漾，突然撇嘴一笑，“你臉上從來就不會有其他的表情，當然床上除外。”

  衛天佑從來沒見徐漾笑過，這個人好像不會笑，也不會高興，不會難過，被客人為難時也不生氣，被他包養時也不諂媚，硬邦邦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塊石頭。

  衛天佑有時候會懷疑，自己留這麽一個毫無情趣的人在身邊是為了什麽，初見時那點撥動他心弦的和安淺的相像早就消散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大概也隻是因為無聊，或者是為了能在像今天這樣的雨夜裏，能吃到一頓還算不錯的速凍水餃。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表情呢？”徐漾垂下眼問。

  無論衛天佑喜歡的是哪一種表情，對她來說大概都是一件很難完成的任務。她早就忘了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自己的人生，如果她與衛天佑不是相遇在她落魄潦倒時，或許她可以送給衛天佑他想要看到的表情。

  “你開心了就笑，傷心了就哭，生氣了就大吵大鬧，我不想養個石頭人在身邊，懂嗎？”衛天佑伸手捏住徐漾的下巴，說。

  徐漾抬眼看著他，衛天佑的眼裏有不耐煩、有不在乎，但是沒有輕視和不屑。徐漾眨了一下眼睛想笑，可是她的眼角仿佛結了冰，嘴角仿佛千斤重，她笑不出來，卻睜著眼，看著衛天佑，落下一滴滾燙的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