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楚到底來者何人之後，福臨和舒蘭兩人同時臉色慘白。

  不過，福臨很快就恢複過來，馬上起來站直了腰肢。臉色一正，厲聲問道：

  『十一弟！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已經出了城，往柳州去了嗎？』

  博穆博果爾雙眼火光通紅，他並沒有馬上回答福臨的問題，隻是一直盯著依然躺在床榻上，自己的嫡福晉舒蘭，眼神裏除了怒火之外，還帶著幾分疑惑不解，他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妻子和兄長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讓他這個大活人情何以堪！

  滿族人不似漢人，滿人入關之前已有兄終弟娶其妻的習俗，但那是丈夫死了之後才有的事兒。可現在自己尚在人世，舒蘭這根本是實實在在的不忠呢！

  『為什麽？』

  博穆博果爾艱難地擠出了三個字，他很想知道，妻子為何要背叛自己。

  『王爺，我 …… 唉！終究是我對不起您！』

  舒蘭本想再解釋幾句，不過看著丈夫似乎徹底絕望的神情，她實在不忍心再在言語上太過刺激他，如果實話實說，她真怕博穆博果爾的心靈會承受不了。

  舒蘭嫁入王府已經有兩年，當初是攝政王多爾袞為他們倆指派的娃娃親，直到適婚年紀才進行大婚。

  然而博穆博果爾本就比舒蘭還要年幼兩歲，再加上體弱多病，因此二人成婚兩年，至今尚未行房。

  本來在於舒蘭，那也沒有什麽，在她從未嚐過魚水之歡以前，她的確是這麽想的。不過，福臨的出現卻完全刷新了她對於男女之間情愛的認知。

  舒蘭的父親鄂碩當年曾是多爾袞手下的得力名將，隨他征戰沙場，功勳卓著。多爾袞得勢後，為求拉攏蒙古阿巴噶部的支持，便以順治帝之名義，為顎碩的女兒，年僅五歲的舒蘭指婚。

  多爾袞把她指給了出身自阿巴噶部，太宗皇帝皇太極的懿靖大貴妃，博爾濟吉特·娜木鍾那隻有三歲的兒子，也就是太宗最年幼的兒子，博穆博果爾。

  舒蘭自小便知道自己早已被指給了某一位爺，因此她早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一心一意為將來成為皇家媳婦而努力學習。

  其實清初的時候，滿族女人的地位並不如漢女那麽低下，事實上大清之所以能夠立國也確實與女人不無關係。

  舒蘭阿瑪所在的正白旗屬於皇帝親率的上三旗之一，與皇家關係十分緊密，對於後金國乃至於大清朝立國之初的一切都非常清楚。

  因此顎碩早就立意把舒蘭栽培成為一個對丈夫柔情似水，對外則聰慧大度的皇家嫡福晉。

  隻可惜事與願違，誰能料到當初健健康康地出生的小阿哥，後來竟會越長越體弱，乃至百病纏身，即使他曾經有過什麽抱負，也都隨著他的病痛，消失得無蹤無影。

  董鄂家後來根本不想把唯一的女兒嫁給這麽一個藥瓶子，隻是指婚的聖旨仍擺在那，顎碩雖然無奈，卻也隻好遵旨而行。

  舒蘭自從嫁到府裏，與博穆博果爾過的都是相敬如賓的日子，雖說平淡是福，不過對於正值青春少艾的舒蘭來說，那倒是枯燥乏味的寂寞歲月。

  一入侯門深似海！

  本來以為此生也就如此，豈料福臨的出現卻為舒蘭帶來了一絲希望。這個讓她初嚐被愛，這個她真正深愛的人，雖然不是自己的丈夫，卻更勝自己的丈夫。

  舒蘭真心期盼著博穆博果爾願意放手，讓她離開，成全她與福臨。

  『王爺，您就休了我吧！』

  事已至此，舒蘭也不願再多說什麽。

  『十一弟，你就成全朕吧！朕答應你，一定再給你另外找一個漂亮可人的福晉！可好？』

  不等博穆博果爾回話，福臨也就順勢再給他加點壓力。

  隻見博穆博果爾眼睛瞪得比之前更圓更大，他直直地盯著自己的皇兄，眼神裏的怒火已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無窮的悲痛和絕望，淚水從一顆顆變成一串串地淌下來。

  未幾他更是一口鮮血從胸腔湧上來，再自口腔吐出來，隻是他的一口氣緩不過來，竟已昏倒地上。

  福臨大驚，馬上命人自宮裏傳來太醫。

  隻是，博穆博果爾本就體弱，再經曆此番刺激，誘使他的心悸病複發，並且急速惡化，自此更是一病不起，不足兩個月便已撒手人寰。

  舒蘭自知愧對丈夫，所以在他最後的歲月裏，一直在他床榻旁邊侍奉著。

  福臨也自覺有愧，在博穆博果爾臨終前的一個月，匆匆忙忙地給他重新指了一位蒙古族的福晉，那正是孝莊皇太後的弟弟，即福臨的舅舅，滿珠習禮的女兒，是他母族中的一個表妹。

  結果，這位自蒙古草原上遠道而來的新福晉，連大婚拜堂的儀式都沒有，就這樣 “嫁” 進來襄親王府，成為了府裏的第二女主人。

  她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名字，一般出自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的女人，名字都是特別的好，要幺好聽，要幺，就是意思好。

  烏蘭圖婭，意為紅霞，可惜那隻是一抹夕陽的紅霞！

  一個月以後烏蘭圖婭的封位尚未確定，她的新婚丈夫便已駕鶴歸西。

  博穆博果爾去後，福臨執意更改玉牒上，關於襄親王福晉的數據，硬是把舒蘭除名，把當初所有有關她指婚和成婚的聖旨通通銷毀，這使得舒蘭的過去平白無端地空白了一段時期。

  福臨又封烏蘭圖婭為襄親王嫡福晉之位，更親自說服了博穆博果爾的生母，貴太妃娜木鍾，使她答應放舒蘭自由。

  娜木鍾一生中經曆過與兩位君主的兩段婚姻，深諳皇族生存之道。雖然自己小兒子已死，但是當前在位的福臨一直對自己孝敬有加，加上為了母族的榮耀和在大清的地位，她根本沒有一絲猶豫就答應了。

  隻是，母親答應了，可博穆博果爾的兄弟不答應呀！

  時任蒙古察哈爾親王博爾濟吉特·阿布鼐，正是娜木鍾與其前夫林丹汗，即蒙古帝國的可汗，呼圖克圖汗的遺腹子，自小隨母歸順後金，他可以說是被大清養育成人的。

  阿布鼐自幼與同母弟博穆博果爾感情非常好，身處察哈爾地區的他得知弟弟病故的消息之後，他簡直悲痛欲絕。

  待他趕抵京城襄親王府，送弟弟最後一程的時候，他才赫然發現自己的弟妹怎麽突然換了一個人！

  弟弟的後事完成之後，阿布鼐進宮探視母親娜木鍾，再到乾清宮覲見順治帝。

  就在他剛向皇上匯報完畢，準備退出乾清宮之際，卻看見了自己的弟妹舒蘭，正從乾清宮東廂的昭仁殿出來。

  『舒蘭！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布鼐立即上前喊住了她。

  剛才看見母親的時候，她一直不願多說關於舒蘭的事情，隻著他不用管，也不必再問，雖然他甚是不解，卻也不便多說。

  隻是，現在既然碰上了，他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查明真相的機會！

  『大膽！你是誰？竟敢直呼我們賢妃娘娘的閨名？』

  一名年齡不大的小宮女一個箭步擋在了舒蘭跟前，以防這個在她眼中來曆不明的男子接近自己的主子。

  『塔娜，不得無禮！這位可是蒙古的察哈爾親王，是貴太妃的兒子，十一爺的兄弟啊！』

  舒蘭自從隨福臨回宮之後，就一直被安置於乾清宮的昭仁殿，身邊除了一直跟隨左右的陪嫁婢女墨琴以外，還獲安排了四名宮女和兩名小太監伺候在側，塔娜就是其中一個貼身宮女。

  『奴婢該死！奴婢隻想護賢妃娘娘周全，一時情急，求王爺恕罪！』

  聽到主子的話，塔娜嚇得馬上跪在地上，不住地向阿布鼐磕頭求饒。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認識察哈爾親王是誰，雖然她也是蒙古人，不過卻是自幼跟隨漢人母親和外公生活的。

  作為皇帝親率的上三旗之一，鑲黃旗的包衣，塔娜也隻是幾個月之前才經過內務府的選秀，進宮成了宮女。打自舒蘭進宮起，她就被分配到舒蘭身邊伺候。

  對於主子的過往她倒不是太清楚，她隻知道現在主子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皇上為了她，已經有半個多月不曾進過東西六宮的其他殿宇了。

  前兩天皇上還親自發了話，打算給主子一個 “賢妃” 的位份，隻待挑選良辰吉日進行正式冊封。

  清朝之初，後妃的等級製度尚未完善，主要分為皇後、皇貴妃、妃、福晉和格格等。一般來說，越高位份的人數就越少，皇後和皇貴妃隻有一人，而格格人數則最多。

  舒蘭一進宮便是妃位，足以證明她在福臨心目中是何等地位了。這讓幸運地被舒蘭挑選成為貼身宮女之一的塔娜感到無比的光榮。

  阿布鼐壓根就沒有在乎塔娜的不敬，他一門心思隻落在她一而再，再而三提到的 “賢妃娘娘” 四個字上麵。

  『你說誰是賢妃娘娘？』

  『王爺，請聽我說。十一爺驟然病逝，皇上擔心我無依無靠的，才把我接進宮裏來 …… 』

  『屁話！我已經去過博果爾的府上了，怎麽負責操持喪事的 “嫡福晉” 不是你，而是另外一個我從未有過的女人？』

  不等舒蘭把說完，阿布鼐就直接把疑點給明確地指了出來。

  『這是朕的決定！你有意見？』

  不知何時，福臨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眾人身後。

  『皇上，這到底是為什麽？』

  雖然自幼一起長大，可是，小時候的小弟弟現在已然是君，君臣之禮仍需遵從。隻是，阿布鼐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弟弟剛歿，身為皇上的福臨就迫不及待把博果爾的女人給搶走了！

  『沒有什麽為什麽，就因為朕喜歡她，就想要她留在宮裏陪朕。朕就實話跟你說了吧，經過你額娘的同意，朕已經命人把玉牒上的數據給改了。在將來的曆史上，不會有人知道舒蘭曾經是博果爾的嫡福晉！』

  福臨自有他作為天子的驕傲，他自認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所有人都隻可以接受皇命。

  可是福臨的這番作為卻徹底激怒了阿布鼐，當阿布鼐確定了博穆博果爾的複發與皇上和舒蘭不無關係之後，他一氣之下，竟然不告而別，徑自返回漠北察哈爾地區去了。

  可誰料到這口氣一憋就是數十年，這更導致後來繼位的康熙帝，因為阿布鼐多年拒絕進京上朝覲見，從而削去他的爵位，並收監下獄，囚於盛京，繼而引發再後來其子布尼爾和羅卜藏為救父親而發起叛變，最終父子三人均被處死。

  這些是康熙朝的後話。

  隻是徹底讓杜曉柔驚訝的，卻依然是各人轉生後的身份。

  除了福臨和博穆博果爾兄弟倆對應上楊成風和賀天麒之外，還有那位新入府的悲情福晉，烏蘭圖婭竟是馬詩雨，阿布鼐是賀天鵬。

  還有一位讓杜曉柔感到極度不安的，卻是福臨的貞妃。在福臨因為掛念已逝的舒蘭，導致憂思成疾，終隨她撒手人寰之後，孝莊太後有感舒蘭是令她兒子走上不歸路的女人，因而遷怒於舒蘭娘家，更下令舒蘭的堂妹，即福臨的貞妃，為夫殉葬。

  這個賠了性命的可憐女人，偏偏頂著一張和杜曉柔閨蜜，溫麗雲一模一樣的麵孔。

  和南宋時候的韓皇後一樣，貞妃也可以算是無辜受牽連而枉死的。

  從意識界返回來以後，可能是靈力運用過度，杜曉柔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未幾便沉沉睡去。

  ～

  “賀莊” 主樓三樓，屬於家主賀福隆的私人書房裏。

  賀福隆，賀天麒和馬文泰三人正在商討著最近查探事情的進展。

  『老爺，我和立新已經仔細查證過，南天山接收回來的那批孤兒全部都是在本國出生的。至於那個混血兒的基因已經證實了，是屬於東亞與拉丁美洲的混種，看來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馬文泰是在賀福隆去了法國哄回妻子的期間回來的，因此一直未有機會向他匯報。

  賀福隆大概也猜到了，馬文泰所說的事情。如果他查到的是賀家想要的結果，那他一定第一時間通知自己，哪怕自己身處世上任何一個角落，他都一定有辦法聯係上自己的。

  『罷了！繼續尋找就是了，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暫時也不在這事情上糾結，賀福隆又轉向賀天麒繼續說道：

  『天麒，之前天麟出事的時候，我讓文泰把 “白龍魂” 給了你，你回頭交還給他吧，我們有用。』

  本來早就該取回來了，隻是之前操辦小兒子賀天鵬的婚禮，接著又因為姚漫清的緣故，把妻子氣得離家出走，出了國，這些麻煩瑣事就使得他把 “白龍魂” 的事情都給忘了。

  『爸！對不起，我已經把 “白龍魂” 給了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