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一臉凝重，不過僅一秒鍾的考慮，他似乎下了此生最大的一個決定。

  “你帶孩子跟護士去抽血！”

  醫生丟下這句話後，又朝出來的那名護士使了個眼色，便重回手術室了。

  手術室旁的診療室內，洛晨曦終於將小家夥安撫了過來，此時已經乖乖躺在了冷冰冰的手術台上，星辰大眼中還噙著滴滴晶瑩。

  “小糖果，爸爸現在很需要你，所以你忍忍痛好嗎？”

  小家夥雖是淚眼婆娑，但那雙黑眸中除了堅定外，再無其他情緒。

  她不是因為害怕那冰冷的針頭紮進體內，而是她腦海中的畫麵還停留在爸爸滿身是血的樣子……

  媽媽說，爸爸流了太多血，還問她願不願意把自己的血分給爸爸一點。

  她願意，當然願意。

  她緊緊攥著小拳頭，任由那根幾乎比她血管還粗的針頭紮進那弱小的胳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很快，200cc的血袋裝滿，小家夥的臉蛋，唇色都開始泛起了駭人的白。

  “孩子太小，極限了。”

  護士正準備將針頭拔出，小家夥虛弱卻堅決的聲音響起，“護士姐姐，再多抽一點！”

  聲音不大，剛好夠那名護士和洛晨曦聽到。

  刹那間，洛晨曦長時間強撐出的堅強外殼被這句話狠狠地撞擊成了碎片……

  她怎會不知道，小家夥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打針。

  小時候不管是打預防針還是生病打點滴，她總是又哭又鬧的。

  如今，為了那個出現在她生活中不過半年多時間的爸爸，她竟克服了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心理障礙。

  同樣，洛晨曦又何嚐不知，孩子這麽小，就算是抽幹她的血，於裏頭手術台上的男人也是杯水車薪。

  她終感受到了自己的殘忍，還有自神經末梢而起的恐懼……

  那護士的心髒也受到了不小的撞擊，在她替小家夥拔出針頭前，還悄悄背過身去抹了把淚。

  洛晨曦抱起小家夥軟綿綿的身體，努力地繼續強裝鎮定。

  她不可以垮下，哪怕是自己全身的神經根根如同被拉到極致的弓弦，隨時都有可能斷掉。

  “寶貝今天真棒！”她垂頭親了親女兒微微垂下的眸子。

  手術室外，安靜得詭異。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直到傍晚，手術室門頭上的燈依然長亮……

  一場冬雨就這麽過去了。

  黃昏，幾許微光驅散了陰雲，一道罕見的彩虹橫跨在城南某農場上空。

  龍嘯海的人馬將農場包圍得密不透風，兩架巡邏的直升機盤旋在上空，在彩虹間不斷地穿梭著。

  風無天如今已然琢磨不透眼前這個他曾經最信任的手下。

  他可以選擇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將龍嘯海的人一舉殲滅，他完全有這個能力。

  可是，偏偏，他最重要的兩個人在他手中下落不明。

  “風安，你和風逸都是我最信任的人，風逸背叛，是因為蘿兒，你呢？為什麽？”

  環境烏糟肮髒的廢棄養豬場，風無天一身長袍，負手而立。

  哪怕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他的存在依舊令人感到從骨子裏散發出的矜貴高冷。

  龍嘯海坐在某個石槽上，高蹺著二郎腿，一手有意無意地揉著自己那顆光禿禿的腦袋，唇角肆意勾起，“風無天，我就是好奇，當年你開槍，親手打死自己的女兒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

  那嗓音裏纏繞著低低的笑，多了幾許漫不經心的玩味。

  當舊事重提，風無天爬上了皺紋的臉微不可查地冷了幾分，身後的風成不由自主捏緊了手指。

  那件事，過去這麽久，一直是禁錮風無天的枷鎖。

  自那以後，他的情緒雖然沒表露出多大的波動，甚至被自己的外孫一直理解為冷血，他都沒有做任何解釋。

  但隻有風成知道，那件事對那個久經沙場的風無天打擊有多大。

  仿佛一夜之間，那個擁有君臨天下的氣勢的王者，突然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如果不是為了外孫，他或許直接就放棄了一手打下的江山，隨一位得道高僧修禪參佛去了。

  “風安，我暫且不問你想得到什麽，但你先讓我見到他們。”

  傍晚的雲霞可以驅散天空的陰霾，卻趕不走風無天臉上的灰暗。

  他好似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盡量不讓自己失控，所以他的口氣也是清清淡淡，不加任何情緒。

  “不是已經給你見過了麽？你外孫，曾外孫女兒，都在那片廢墟下了，想見，自己去挖呀！”

  龍嘯海依舊保持著玩味的態度，令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風安，你……”

  風成實在看不下去，剛開口便被風無天抬手製止，“風成。”

  “家主？”風成的眉宇間染上了一層燥鬱，同樣遍布皺紋的臉上雖然沒有風無天那種肅殺的冷意，但多少還是透著幾分隨時可能爆發的戾氣。

  他驚訝於此時風無天的冷靜。

  龍嘯海發去的視頻，他看過。

  如果少主真的還被壓在廢墟下，那這麽長時間過去了，縱使有九條命，恐怕也沒剩了……

  風無天緩步走向龍嘯海時，對方一名手下慌慌張張從外麵跑了進來，貼在一名黑衣男子身旁低語了幾句，那名黑衣男子聽完眉頭皺了起來，連忙又稟報給了龍嘯海。

  幾秒鍾的工夫，龍嘯海那漫不經心的淡笑緩緩凝固，眼神中夾帶著無比複雜的神色看向風無天。

  雲琛被人帶走了？還送到了醫院？怎麽可能？

  整片農場戒備森嚴，別說是個人，就是連隻蒼蠅也休想飛出，怎麽可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將人救走呢？

  “給我挖！”龍嘯海咬牙切齒。

  風無天聞聲微怔，又細思方才對方那個複雜的眼神是何意。

  農場上空傳來一陣嘈雜的轟鳴。

  是直升機的聲音，但並不是一架兩架，而是……幾十架，甚至更多。

  那聲音越來越近……

  沒過幾分鍾，外頭傳來一陣打鬥聲，時不時還傳出幾聲槍響。

  龍嘯海和風無天走到外麵時，從直升機上下來的人馬已經和龍嘯天的人馬形成了對峙的狀態。

  “謔，雲門出現了！”

  龍嘯海盯著對方為首的一黑一白的兩名男子，冷眸一挑，流露出些許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