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郭氏仍然像往常一樣，把桌上的肉分給了沈老頭，沈定鬆和沈知禮，以及有孕在身的林娟兒。不過沈老頭不想吃肉，直接夾給了郭氏，這把郭氏給笑得見牙不見眼。哼，還算這死老頭子有良心。

  沈小梅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麽男人們不用幹活，吃得還要比女人好？

  這個家，是越來越沒意思了。自從分家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往常有沈定柏一家四口和沈秋生一家六口在，她沈小梅算是高他們一封，有些深深的優越感。

  可現在，他們兩家搬走了，沒有人幹家務了，也沒有人襯托沈小梅的地位了。她從什麽都不用幹的閑人，變成了家庭地位倒數第二的人。整個家除了李氏，就數她最不受人待見了。

  為什麽，為什麽她爹明明是舉人了，她的日子還是這麽苦？她不服氣，真的不服氣呀。

  “沈小梅，還不吃飯？都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一天到晚家務不幹，吃個飯也失魂落魄。”沈定鬆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

  旁邊的沈知禮忍不住火上加油，“爹，你可要說說小梅，她再繼續這樣，怎麽能嫁出去？怕是別人娶進門不到兩天，就把她給送回來了。”

  沈小梅不甘示弱地懟道:“我是得罪你還是怎麽地，非得要這樣貶低我嗎？再不濟，我也能嫁人傳香火。你看看，連個文章也背不好，我估計明年春試，你連童生也考不上呢。”

  沈知禮立刻說道:“爹，你看看，小梅居然敢詛咒我考不上。她心思夠狠毒的，連自己親哥也不放過。”

  “那還不是因為你先詛咒我嫁不出去，還說我就算嫁出去也被人趕出門。”沈小梅氣急敗壞地說。

  沈老頭終於忍不住發飆了，“你們一天兩天，都這麽鬧騰，是不是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若是你們吃多了撐著沒事幹，就給我下地幹活。等累了乏了，看你們還有沒有精力吵架。”

  二人立刻默契地閉上了嘴，繼續老老實實地吃飯。

  李氏如鯁在喉，根本吃不下飯，吃了幾口後便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說完，便離開堂屋進了房間。

  沈老頭見她麵容憔悴，短短幾天竟像老了幾歲一樣，歎了口氣，而後朝沈定鬆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床頭打架床尾和。就算再怎麽樣，你們也不能鬧真格的。眼下孩子們大了，你們做父母的更應該樹立好榜樣。”

  沈定鬆輕飄飄地說:“爹，這事不怪我，是她自己沒事找事，成天無理取鬧。一會兒怪我對她冷淡，一會兒嫌我不幫她兩個嫂子的娘家親戚。”

  “本來我現在裏頭忙碌得很，心煩意亂，她還一直搞事情。而且，你也看到了，她連做個飯都做不好。本事不大，脾氣卻不小，實在是太煩人了。”

  沈老頭子聽他這麽一說，也覺得有道理。畢竟他有三個兒媳婦，周氏自是不用多說了，勤快不偷懶，做事又利索。朱氏這人呢，雖然有點小聰明，經常偷懶，而且活兒幹得也不是特別好。但她有一個優點，就是聽話不頂嘴。

  關於幹活這件事，做不做得好，是能力問題，肯不肯做，又是態度問題。像李氏，根本就不願意做家務，就算做了也做不好，真的是能力不行，態度更不行。

  這個晚上，李氏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枕頭被打濕了，在冬天的夜晚更加冰涼。

  次日早上，她坐著牛車去了鎮上。她現在很迷茫，想找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她要去和她娘親說說心事，把自己的委屈全訴說出來。

  下了牛車，她獨自一人渾渾噩噩地走著。街上人來人往，熱鬧不凡，然而她卻感覺不到一點人氣。

  突然，她發現前麵小攤上有一個正在買東西的婦人，看起來似乎有點麵熟，好像是香蓮，可看服飾和發型又有點不像。

  好奇的她走過去，認真一瞧，還真的是香蓮。想不到才半個月不到，香蓮竟然和以前判若兩人。

  原來的她，就是一個簡單的發髻，連支簪子都沒有，身上更是穿著棉布衣裳和粗布鞋子，一看便是典型的農村婦女。

  可現在，香蓮身上穿著藕荷色鳳仙裙，精致的雲鬢裏點綴插著一支梅花釵，耳上掛著堆絲梅花耳釘，腰上還掛了個海棠金絲香袋，腳上穿的是彩色絲線花紋雲頭緞鞋。

  這看起來，妥妥就是貴婦人的裝扮。而且，她臉上用的香粉和口脂，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怎麽回事？香蓮這個貧困潦倒的土包子，怎麽會變化這麽大呢？

  香蓮見到她，臉上快速閃過一絲慌亂和詫異，“夫人，你怎麽出來了？”

  “嗯，我正準備去趟我娘家，你怎麽也在這兒？”李氏聽到香蓮剛剛稱呼自己為“夫人”，神色極其不自在。

  “哦，我來買點東西，我兒子最近熬夜讀書太辛苦，想著買些好東西給我補補。”香蓮說完，便準備急急離開，“夫人，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那個……”李氏還想問香蓮怎麽變化那麽大，香蓮卻提著東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一下子，李氏便聯想到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自己一個風光的舉人娘人，竟然如此狼狽。而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鄉巴佬，卻打扮得如此貴氣。

  李氏歎了口氣，而後前往李家。她剛把自己的意思說出來，兩個嫂子的臉色立刻大變。

  “行，既然妹夫不想幫，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強了。”李氏的大嫂說道。

  李氏的二嫂亦道:“原本還想著把我娘家的那十幾畝地掛在妹夫名下呢。既然他寧可幫外人也不幫自家親戚，那權當我們沒說過這回事。”

  李氏的娘憤怒地看著她:“本來還指望著你男人能幫一把，想不到他竟然連這麽一點兒小事也不肯幫。我算是看透了，他壓根就沒把我們當成一家人。虧得我還四處跟人說，我女婿考上了舉人。”

  李氏本來就積著一肚子的委屈，見自家娘親和嫂子不僅不關心自己，還一直埋怨，悲恨之下，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氏的娘見狀，厭惡不已地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已經是沈家人了，別在這兒哭哭啼啼，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們欺負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