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曦看的又心一提。

  對麵的爸爸不以為意，“

  你是傅川的妹妹啊？”

  “啊，啊……”寧曦敷衍回答。

  “傅川既然還在睡覺，你午飯吃了嗎？我剛做了一些，要不要來我這裏一起吃點？”

  沒想到已經中午了，寧曦稀裏糊塗餓過頭了，搖搖頭說：“不用了，謝謝你啊！”

  “嗨，沒關係的，我跟傅川都是老朋友了，你不要客氣！”

  “沒有沒有，我是真的吃過了，謝謝！”

  兩邊隔著大約不到一米的距離對話，聲音稍稍有些大，正客氣著，寧曦斜背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傅川拿著一件黑色短袖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往頭上套，半截赤果著的腹部結實平坦，中央一條淡淡的毛發穿過肚臍，直直穿入鬆鬆垮垮的運動褲。

  這麽冷的天，突然看見這般熱辣一幕，寧曦猝不及防，臉頓時熏的熱乎乎的。

  “老根兒叔。”傅川把T恤套好，揉一把頭發，衝對麵叫了一聲。

  對麵馬上回應，“哎，這麽早起來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剛準備叫你妹妹一起過來吃飯呢，你也來一起吃吧！”

  妞妞在旁邊蹦蹦跳跳地鼓掌：“好久不見了，傅叔叔快來，傅叔叔我好想你！”

  傅川看了眼寧曦，衝對麵笑道：“不用了，你們吃吧……你跟我過來。”

  ……

  船頭的甲板上有一個凸出去的半圓形艙門，寧曦看到過，但從來沒進去過。

  傅川帶她過去，走到門口，開了鎖，順著一排鐵梯子往下麵走。

  底下像一個倉庫，空間巨大，別有洞天。

  寧曦站在艙門邊上，探著腦袋往下看，不一會兒，看見傅川拎著幾袋東西上來了。

  一手一個袋子，一邊好像大米，一邊裏麵裝著顏色鮮豔的毛巾牙刷，透明可見。

  傅川把裝毛巾的袋子從底下遞給寧曦，自己扛著大米上去。

  兩人配合默契，老夫老妻一樣無聲無息的忙碌著，井然有序。

  一旁船上，一大一小一邊吃飯一邊還不忘記八卦。

  妞妞大聲叫了一句：“你不懂！她是傅叔叔的老婆，不是表妹！”

  老根兒叔：“你一個小孩子家家，胡說八道什麽！”

  “沒有胡說八道！爸爸你不懂，真的是他老婆！”

  “嘿！敲你頭了信不信？你才幾歲？我都不知道的東西你怎麽知道？”

  “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傅叔叔那樣的男孩子都喜歡白白的小女孩，你都不看電視！”

  “……一天到晚電視電視，就你知道的多！”

  “我就是知道！剛剛那個姐姐又白又嫩，我看了都喜歡，傅叔叔肯定看上她了！”

  隔壁剛剛從倉庫爬上來的傅川，“……沒吃呢吧？你去做飯。”

  他扛著大米往廚房走，寧曦麵色尷尬跟在後麵。

  東西放進去，傅川跟她故意錯開一人的距離，“做好了叫我，去對麵玩一會兒。”

  “哦。”

  傅川出廚房，腳底一蹬跟妞妞一樣跳到了對麵的船上：“老根兒叔，今天做了什麽好吃的？”

  簡單吃了中午飯，下午，船再次發動。

  傅川先行，老根兒叔的船跟在後麵。

  晚上睡得飽，白天天氣好，寧夏心情好，幹勁足，反正閑來無事，她略微坐了會，看四周都髒兮兮的，便擰了一條抹布，仔仔細細擦起了窗戶地板。

  破窗戶經年累月遭風雨侵蝕，上麵灰塵巨厚，擦完一遍後，還是像磨砂玻璃一樣混混沌沌，一路從休息室擦到外麵，擦到衛生間小窗戶時，她居然在右下窗框上發現了一撮小蘑菇。

  寧曦盯著蘑菇打量一陣，把它們都摘了下來，白白小小的一堆，不知道是什麽菌類，但鐵定不能下鍋，於是把它們都扔了出去，洗了洗抹布，繼續擦洗家具和地板。

  忙碌半天，她把自己累得直不起腰。

  去衝了個熱水澡又躺了一會兒，才重新活了過來。

  中途傅川出來上廁所，路過休息室，腳在門口停留了三秒。

  屋裏比平時敞亮幹淨，亮的甚至有些異常，之前灰蒙蒙的陰暗感在他不在的幾個小時裏消失的一點全無。

  他去廚房用指尖觸碰了一下灶台，幹淨到沒有一絲油膩。

  那個莫名從天而降的女人此刻正坐在休息室小床上，背對著他對著窗外的陽光發呆。

  屋內迎著太陽，室溫很高，她紮了一個高高的丸子頭，幾縷碎發從耳邊飄下來飛在陽光裏，看外麵看得認真，頗有一種歲月靜好，與世無爭的感覺。連傅川去上了廁所回來又看了她一陣都沒發覺。

  “誰讓你弄這些的？”

  寧曦一個激靈，火速回頭，看到傅川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她急忙下床，套上鞋子站了起來。

  傅川背光站在門口，把原本明亮的光線擋去一半，他五官陰暗，看不清表情，寧曦以為自己做錯事，“我隻是正好沒事，看地又有點髒……”

  傅川看了眼她莫名緊張的臉，覺得自己語氣好像有些重了，假裝沒事跨進去摸了杯子喝了口溫水，然後，然後他就一言不發的出去了。

  很快，船又走了起來。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寧曦此時此刻不能賺錢，又不能替傅川開船，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事回報他。

  奈何她身無所長，發現自己唯有一雙手能幹點小活。累死累活討好他……可惜那榆木疙瘩似乎病不領情，甚至還有些反感。

  也許有的人生來奇怪，不喜歡幹淨吧。她確實不該自作主張亂動人家東西。

  寧曦疲憊的歎了口氣。

  “姐姐！姐姐你在嗎姐姐？”好在心裏剛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奶糯的聲音又出來打斷了思路。

  寧曦抬頭，看見對麵船隻窗戶邊，那個亂糟糟的腦袋又探了出來。

  寧曦走到甲板上，小丫頭也跑了出來，兩人各自扶著欄杆站著，小孩蹦蹦跳跳地跟她揮手。

  中間隔著好幾米寬的距離，船行飛快，激起的水花蕩漾，她大聲跟寧曦說：“好無聊啊，爸爸在開船，都沒人陪我說話。美女姐姐，你在玩什麽？”

  寧曦看她快從欄杆裏鑽出來了，憂心提醒她說：“我什麽都沒有玩……你別往欄杆中間擠，小心掉下去。”

  “我會遊泳，才不怕呢。”小丫頭無所謂，“既然什麽都沒有玩，那美女姐姐，你陪我吧。電視不好看，演來演去都是老一套，我不想看電視。”

  寧曦好奇：“你們船上還有電視？”

  “有啊。傅叔叔的船上沒有，我們家有。”

  寧曦好奇她媽媽為什麽不在這裏，但不好意思問，笑說：“我們離這麽遠又過不去，怎麽陪你玩？還是回去看電視吧。”

  “嗯～天天看電視我都看膩了……要不我遊過去！”

  寧曦嚇一跳：“你可千萬別！河水多涼，跳下去你會感冒的！”

  小丫頭嘻嘻笑：“騙你的！這裏水這麽髒，我才不下去。真的不想看電視，美女姐姐，要不你給我講故事聽吧。”

  寧曦終於反應過來她對自己稱呼過於雷人，笑順：“我不姓美女，別叫我美女姐姐，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哦……那姐姐，你給我講故事聽吧。”

  寧曦天天發呆，也實在是無聊，想了想，“美人魚的故事聽過嗎？”

  小丫頭給了她個白眼：“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啊，還講美人魚。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所有的童話我都聽過，哈利波特係列的電影我也都看過，連複仇者聯盟我都看過了！”

  寧曦忍不住咋舌。

  小丫頭又說：“就是他們結婚和親親的時候我沒有看，爸爸不給我看。”

  “……”寧曦又想了想，“閱片量這麽廣，讓我給你講什麽好呢。哈利波特大戰複仇者聯盟，白雪公主跟美人魚喜歡的是同一個王子的故事你聽過嗎？”

  小丫頭瞪大了眼：“還有這種故事？我沒聽過，沒聽過！你快講講快講講！”

  駕駛艙裏，聽見二人對話的傅川手突然打滑，差點把嘴裏的煙頭嚇掉。

  哈利波特大戰複仇者聯盟？

  這個女人……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說說笑笑一下午，時間很快來到傍晚。

  船停了，兩艘船靠在一起。

  傅川進衛生間換了拖鞋，掃了眼正在低頭摘菜的寧曦。

  寧曦也回頭看他，問：“晚上吃什麽？要吃肉嗎？”

  “米飯已經煮了？”

  “嗯。”

  “煮了多少？夠四個人吃嗎？”

  “怎麽？”

  “把飯端到老根兒叔船上，菜不要摘了。晚上去他那兒吃。”

  傅川在她背後擰開水管衝了衝腳，“你覺得自己大學學的什麽專業？”

  寧曦，“嗯？”

  “想象力這麽豐富，應該是漢語言文學。”

  寧曦實在是想不起來，“應該是吧。”

  “學了這個專業出來應該很好找工作。”

  “哦？”

  “比如，雜誌社、出版社各類編輯，小學中學語文老師，隻要跟文字有關的工作都可以。”

  寧曦，“……”你這是又在暗戳戳的趕我走了嗎？

  把菜放回袋子，當做沒聽見他的言外之意，她站起來：“現在可以過去了嗎？”

  傅川又瞟了她一眼，起身朝門口走，“走吧。”

  老根兒叔的船裏麵果然跟外表一樣豪華。

  室內鋪著原木的木質地板，所有在岸上能見到的家具電器一應俱全。

  休息室有沙發，有大理石茶幾，牆上掛著電視，愜意地跟個遊輪似的。

  寧曦在門口貪婪的品了品他們房間，小丫頭過來拉她，“姐姐，姐姐，快進來喝牛奶！我剛剛給你開了一瓶酸奶，黃桃味兒的，你快進來跟我一起！”

  老根兒叔端菜出來，“姐姐可以喝酸奶，你不能喝。吃完飯再喝。來來來，大家都坐，飯可以吃了。”

  老根兒叔頗有幾分廚藝，晚飯做的十分豐盛。

  剁椒魚頭、番茄雞蛋湯、臘肉炒豆角，還有一盤色澤鮮豔的紅燒肉。想想自己煮的冬瓜湯，土豆絲，大白菜炒臘肉，寧曦馬上就自慚形穢自己廚藝太差。

  不好意思太夾人家的菜，寧曦慢吞吞往嘴裏扒飯，老根兒叔說：“多吃點多吃點，瞧瞧你瘦的，吃的還沒妞妞多。”

  “夠了夠了，謝謝老根兒叔。”寧曦接了一筷子他遞過來的肉，仍舊大口扒飯，小口吃菜。

  傅川瞥她一眼，不動聲色往旁邊碗裏舀了勺湯，推到她手邊，然後邊吃邊問老根兒叔：“這趟跑的怎麽樣？”

  老根兒叔歎氣：“跑的還可以，一路貨都沒斷，就是累。”

  “一個人確實辛苦。找個人幫你。”

  “哪兒這麽容易。以前有你嬸兒，現在……找個人多一筆開銷不說，靠不靠得住還不知道。再說了，船上日子無聊，又累，沒幾個人願意做的。唉，不提這個不提這個，明天去華裏崗我還要下去買點東西，你去不去？”

  傅川搖頭：“不用，我買過了。”

  船上明明隻有一點白菜土豆老臘肉，都吃好幾天了。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寧曦不明白，傅川看起來沒結婚，也不像是特別缺錢的樣子，他怎麽就這麽守財奴？

  老根兒叔很識趣，這個話題聊了幾句擱淺，他果斷換個話題。

  轉臉看著寧曦，“你是過完年到船上來陪你哥哥的？”

  寧夏：“……不是。”

  “哦。沒讀書了？”

  “沒讀了。”

  “來船上玩幾天也好。就是無聊了點。不是有句老話說嗎，人生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咱們撐船的排第一呢。”

  老根兒叔後麵那句話朝女兒說的，“就是要讓你跟著看看爸爸的辛苦，知道賺錢不易，以後才知道好好讀書！”

  寧曦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原來這就是人生三苦？可為什麽是撐船打鐵磨豆腐？”

  “這個……”老根兒叔被她問到了，“我也不知道啊，反正老話就是這麽說的嘛。”

  “這是古話。”傅川夾了一筷子豆角，說，“古時候撐船，基本全靠人力，那些船風裏來雨裏去，運氣好能拿好收成。運氣不好，風大雨大，篙撐不動櫓搖不動槳劃不動不說，一個大浪打來命都送河神了，這不是一苦？”

  寧曦覺得有道理，求知欲很強的問他：“那二苦呢？”

  “打鐵的一般夏季生意最好，但是夏季高溫，鐵要反複練就，成天對著火爐，流出的汗都能快能澆滅爐子裏的火了。打鐵匠皮糙肉厚，終年沒穿過幾次囫圇衣服，這還不算二苦？”

  曦寧覺得他此刻真是有文化極了，眨巴著眼睛又問：“有道理。那三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