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居然……”

  隻見古斯塔夫不僅第一次深深低下他那看似冰冷理性、實則狂傲無忌的頭顱，久久抬不起來，還渾身發顫，第一次痛苦到如此撕心裂肺，以及語無倫次：

  “我居然……也會，也會敗給一群蟲豸似的垃圾？還，還有他們那什麽同樣一文不值的破爛——稀土？！”

  古斯塔夫那和身體一般顫抖的語氣裏，滿是深刻的震撼、不信，以及刻骨銘心的無邊痛苦，好像真隨時可能完全崩潰。

  他任周圍如何炮火連天，任形勢如何千鈞一發，任其他混沌信徒或海盜頭子如何焦急呼喚，就是全無回應。

  而不同於其他卡繆拉將士都正打得瘋狂忘我，個個激動得麵紅耳赤，日耳曼侯爵最是冷靜，也最是無奈。

  日耳曼侯爵真是憑極大毅力，才完全壓住內心那徒然就排空而起的、早快壓不住的滔天怒意、殺意和深深的鄙夷等，隻又知依舊不能快意恩仇，反冰冷卻平靜地對古斯塔夫直接喊道：

  “古斯塔夫，認清現實吧！你打開混沌之門的妄想，已徹底破滅，還不趕快給我走得遠遠的？”

  不同於現一心隻想把所有萬惡的星際海盜、連同古斯塔夫這最萬惡的罪魁禍首一起全數殲滅的其他卡繆拉將士，日耳曼侯爵必須顧全大局，盡可能地保持清醒和克製。

  要知道，不管是誰，都最好不要把一個星係巔峰強者給逼急了！

  化焰境，乃至是見微境，尚還有一定利用人海戰術圍殺的可能。

  可一旦到明理境，可以說，除非是有多個明理境同時出手，否則基本是不可能靠人數優勢將其強留下來的。

  哪怕願意付出再大的犧牲，可能性亦基本為零！

  一個藍日星係頂級強者的精神力之強大，準確說是靈魂之強韌，是遠超普通人想象的。

  他們及時把自身的精神力、靈魂和存在等擴張到方圓上萬公裏，其存在的平均強度，有時仍能匹敵化焰境。

  如此，要殺死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首先就得封住周邊半徑或達十幾萬公裏的整個時空，還得是強力地、完全地封鎖住。

  不然，別說是讓其有一滴血液逃走，哪怕是讓其有一絲精神力或存在溢散、脫出到封鎖範圍外，他就可能憑借量子的不確定，在受到切實無法挽回的致命傷害前，瞬間就轉移走大部分存在到封鎖範圍外。

  那即使被封鎖時空內的其它全部物質或生命盡被徹底毀滅，渣都不剩，其亦能整個地又憑空顯現出來，頂多就實力大損。

  恍若無盡重生！

  而別說是要完全封住方圓十幾萬裏的時空，哪怕是要完全封住方圓數萬裏的時空，沒兩三個明理境聯手的話，都絕對是做不到的。

  且附近空域內，卡繆拉連三個見微境都沒。

  故就算同樣對作惡多端、怙惡不悛、更已在卡繆拉犯下滔天罪行的古斯塔夫恨到寧死都不願放過，日耳曼侯爵亦連試都不肯去試一下能否強留下古斯塔夫，讓古斯塔夫得到他罪有應得的懲罰和報應。

  畢竟，對一個傳統到守舊的卡繆拉軍人來說：

  人民的利益，真是高於一切的！

  日耳曼侯爵不得不考慮：

  如果未能成功殺死或強留下古斯塔夫，反完全激怒了他，那將給附近空域不知多少萬的卡繆拉民眾帶來多大、多慘重的危害？

  那樣他才萬死難辭其咎！

  古斯塔夫現在的失敗，其實隻在於他無法再用最痛苦、最殘忍的方式屠盡讚巴魯克滿城百姓，打開混沌之門。

  若僅僅是要給讚巴魯克的普通民眾造成大量傷亡的話，日耳曼侯爵他們真可能是拚盡全力都難以阻止災害擴大。

  日耳曼侯爵這才在又一次地權衡完各種利弊後，在想到古斯塔夫罪惡扭曲的執念僅僅是打開混沌之門後，特別是在考慮到老百姓們的生死後，唯有既惱恨至極、又無奈至極地，繼續軟硬皆施地規勸和威脅道：

  “古斯塔夫，既無法打開混沌之門，那你留在這還有什麽意義？聰明如你，又何必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和精力，還不趕緊離開？否則，待會你可別怪我死纏爛打、不死不休！”

  暗地裏，日耳曼侯爵隻能繼續攥緊拳頭和強壓住內心讓他亦愈來愈灼痛難耐的心火：

  可惡啊，此獠已不知殘害我卡繆拉多少無辜群眾！而吾等身為軍人，食國俸祿，有守土衛民、捍衛國法之責，卻竟隻能……

  或許，從這裏就能看出，卡繆拉軍隊“人民高於一切”的宗旨，乃至是物權公有製本身，在藍日星係的現代正遭受如何嚴峻的挑戰。

  某些實力超凡入聖、即將創造新巔峰的人，已越來越不受到任何集體壓製，讓任何集體都好像再難守護住它的每一個個體，有時竟是連要為被殘殺的個體討個公道都難。

  並組成集體的個體越多的，該集體麵對的此類問題就將越嚴重！

  甚至，古斯塔夫既依舊對任何自己人心急火燎的呼喚或歇斯底裏的求救都概不回應，又依舊對日耳曼侯爵冰冷卻有很大保證的勸導充耳不聞，隻不斷喃喃重複著：

  “我居然，居然也會被顧雷那樣的爛人和稀土那樣的爛土給擊敗了？這，這……這怎麽可能！我，我可是古斯塔夫啊！”

  他依舊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乃至都不怎麽在意“要第一個打開混沌之門”的勃勃野望被完全破壞，而更在意自己被顧雷用稀土漂亮擊敗這一無改之現實，在意到幾乎無法接受。

  “可，可惡……可惡的顧雷，罪該萬死的顧雷，該千刀萬剮的顧雷！你，你，你怎麽敢這麽對我古斯塔夫！我可是古斯塔夫，可是一個真正萬年難得一見、即將觸碰真理之門的萬古奇才呀！”

  作為一個星係巔峰強者，他自有相應的巍然尊嚴和磅礴氣度，若被日耳曼侯爵擊敗那對他而言真沒什麽。

  可顧雷於他算什麽？

  二人間真有天壤之別，都不配把名字擺在一起，於他真就和蟲豸無異。

  隻不巧，他就是被這樣一隻自己都懶得直接出手對付的蟲豸，給擊敗了，還是被極幹淨漂亮地徹底擊敗了！

  他的地麵海盜部隊已全軍覆沒。

  可反觀讚巴魯克方麵，由於大量土層提前熔化和匯聚成岩漿海雙重緩解壓力，後來碎裂的土層，並未能擊穿下區的大地，即連在上區和頂區避難的普通市民都毫發無傷。

  加上變異遠古食人巨藤皆能明顯波動化，米哈伊爾等人亦全在天崩之劫下幸存。

  對比起來卻是另一種天壤之別。

  接著，古斯塔夫就不得不更破天荒地，自我欺騙般地，又喃喃自語道：

  “不，不！這沒什麽，這沒什麽，這真沒什麽！人有失足，馬有失蹄，所以這真沒什麽的！不就是被一隻惡心垃圾的小蟲咬一口嘛？這真沒什麽呀？我總不能咬回去吧！”

  但打擊好像終究太大。

  緊跟著，古斯塔夫就徒然用力地抓撓起自己的頭發來，瘋狂到好似根本停不下來。

  “沒什麽，沒什麽，這真沒什麽！這真沒什麽呀——”

  又好像終究是騙不過自己，古斯塔夫沒幾秒就把自己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給攪成了一團雞窩。

  “沒什麽，沒什麽，這真沒什麽！古斯塔夫，快點清醒和振作起來啊！你還沒輸呢！時代已經變了，縱其他垃圾全死光你也沒輸！你，你怎麽可以被一隻惡心垃圾的蟲豸搞得顏麵盡失啊——”

  連日耳曼侯爵察覺到後，都愈發鄙夷和愈發無奈。

  還要幾秒，古斯塔夫才能稍稍緩過來，轉而自我安慰般地喃喃自語道：

  “沒什麽，真沒什麽！未來本就充滿無法控製的不確定性，預測未來也本就是極困難的一件事！很多未來能危及到整個係統的係統性風險，其實都是由過去察覺不到或當時不值得在意的某個小細節突然發展起來的，亦從來沒人能全部監管到。”

  “……”

  “畢竟，哪怕此次預測所涉及的空間對我而言不算寬廣，好像需要掌握的已有信息不算太多。可即使所涉空間和能量總量不變，信息，卻必會隨時間的推進而不斷發展，本就必會衍生出連我都無法控製的致命威脅，或遲或早而已。我這次隻是運氣太差而已！”

  應是所受打擊真太大，古斯塔夫既對日耳曼侯爵充耳不聞，又沒屏蔽日耳曼侯爵的絲毫感知。

  而日耳曼侯爵聞言，那忍不住一直板著的冷臉，終於微微變色，又終於是忍不住地，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古斯塔夫話裏的信息，既是常規意義上的信息，又不全是，在這裏應該特指稀土的應用技術。

  也就是說，古斯塔夫將自己失敗的大部分責任，都歸到稀土之應用技術的過快發展上。

  古斯塔夫認為：

  他隻不過是因為沒能準確估計出稀土之應用技術的發展，沒想到稀土在特定的環境下，結合特定的技術，竟也能發揮出不遜高維裝甲的驚天奇效，才讓顧雷這小蟲鑽了空子，也才讓自己的淩雲壯誌功敗垂成。

  而日耳曼侯爵倒不認為古斯塔夫所言全是逃避。

  的確，在預測未來的時候，不僅空間大小這維度會影響所需處理的信息量，時間遠近這維度，更有甚之。

  有時，即使所需預測空間內的能量總量沒任何增加，乃至是看起來沒任何改變，信息也可能會徒然暴增或出現其它劇烈變化，時間快到讓任何人都反應不及。

  在預測未來的時候，相比廣細這個空間上的維度，遠近這個時間上的維度，的確更難把握。

  因為所需掌控的空間再廣都是已知的、都是確定的，而所需掌控的時間再短，卻都是未知的，充滿不確定的。

  別說人們在預測未來時不得不抓住主要、忽略細節，又讓不確定性在被忽略、被隱藏在黑暗中的細節混沌發育。

  並且，讓日耳曼侯爵還眉頭大皺、內心微微感到不妙的是，古斯塔夫還徒然就頓悟似地全身劇烈一顫，連周身原在胡亂咆哮、乃至是連古斯塔夫自己都敢肆意啃食的滾滾混沌，也隨即就出現極駭人的明顯異變。

  刹那間，那本就萬分混沌的混沌，既徒然就安分下來，不敢再肆意啃食古斯塔夫，又徒然就更混沌可恐、凶性大發，轉而朝四周興奮狂暴地胡亂咆哮起來，就好似終於找到了什麽更值得破壞、蹂躪和踐踏的東西一般，異常黑暗和邪惡。

  日耳曼侯爵內心頓生濃濃不妙。

  而古斯塔夫確已在短時間內就完全鎮定下來，又徐徐抬起貌似更淡定、還更傲慢和興奮、也更凶惡和猙獰的頭顱，露出一雙布滿血絲、血色逼人的駭人眼睛，轉瞬間就又凶威無儔地隔空逼視日耳曼侯爵，極其玩味和危險地笑道：

  “嗬嗬，日耳曼，那你知道，信息，又為何必然會隨時間推進而不斷演化，以及愈發地混亂……”

  “……”

  “不，是為何會愈發地混沌呢——”

  下一刹那，日耳曼侯爵便也心有所感，大駭失色，也好像不由自主地頓悟到了什麽驚悚至極的事情。

  而最可怕和最危險的則是，古斯塔夫的戰爭魔龍，跟著徒然那又暴走起來的滔滔混沌，已徹底興奮起來，正迫不及待地仰天咆哮。

  突然，戰爭魔龍就乍伸出四肢和甩動巨尾，一邊令時空湮滅破碎一邊露出渾身荊棘和裂甲、類似機械魔龍的完全姿態，並乍露出危險無比、混沌無比的詭異波動性。

  “哈哈，日耳曼，就像阿爾貝特那蠢貨說的那樣，時代已經變了，現在是個體的時代！隻要我還在，我就沒輸！該被毀滅的，也終究還是你們這群比阿爾貝特還愚昧、到現在仍不知混沌偉大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