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米勒，米勒——”

  阿尼西婭一邊渾身顫抖、淚流不止地扶起米勒軟綿綿的、讓她身心都要跟著破碎的無力後背，一邊聲嘶力竭地哭號著，內心充滿悲切、愧疚，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我……我之前怎麽可以那樣懷疑你——

  而彌留之際，米勒醒過來後問的第一句話，卻隻是：

  “難，難民們，怎麽樣啦？”

  一時間，周圍眾團員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還有越來越多的女團員忍不住掩麵哭泣。

  阿尼西婭更是不管如何仰起頭、如何張大嘴巴，都回不出哪怕一個能讓米勒安心的字來，隻能讓淚水，以及痛苦，不停灌進她嘴裏，讓她幾乎要窒息。

  唯有顧雷強忍住悲痛，亦有些“嗚咽”地，還有些無奈、懷疑和愧疚地，開口回道：

  “米……米勒，你放心，難民們，基本上都已經安全了！”

  而米勒絲毫沒怪罪他救援太遲，當即就表情一鬆，好像連粉身碎骨的痛苦都因此緩解不少，開心道：

  “嗬嗬，那就太好了！”

  完後，米勒也知自己生命所剩無幾，才又竭力轉頭看向阿尼西婭。

  那雙已滿是濃濃血水的雙眼裏，當即就遮不住地透出異常明亮的光來，好像有千言萬語和萬千期待要一起奔湧而出。

  這令阿尼西婭內心愈發悲痛，已是悲痛到無以複加，連表情也漸漸扭曲至極，卻又不得不強行壓抑住，極力不想讓米勒看到自己如此難看、會令米勒難過和擔心的表情。

  奈何，阿尼西婭終究是沒能控製好，隻漸漸哭到涕泗橫流，咬著牙才沒讓自己哭得太大聲。

  這讓米勒既心疼不已，又開心不已。

  然到最後，米勒也沒多說什麽，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手摸了摸阿尼西婭的側臉，留下了一句：

  “西婭，保重！”

  接著，那隻早被鮮血浸透、連內裏骨骼都完全粉碎的手掌，便連維持最後形狀和堅強都不能，軟軟地，重重地，垂在了地上。

  而或有半晌之後，阿尼西婭聲歇斯底裏的哭號，才控製不住地劃破寂靜荒野，久久震動著附近每一個團員、每一個將士、每一個難民的心扉。

  “米勒——”

  其他眾團員亦皆悲痛至極，連一些要強的男性團員都忍不住眼眶發紅。

  一團員更是揪起顧雷衣領就大聲喝罵道：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畢竟，他不單是五分團的團長，還是米勒的摯友之一，怎能接受。

  身為貴族的他，瓦吉姆，此刻不止口沫橫飛，更雙目赤紅，又眼角含淚，實在控製不住自己，正不停地猛烈搖晃和質問顧雷：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早點下令全力攻擊那三艘海盜船？你為什麽不早點去救米勒？你為什麽不救米勒？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連其他一些團員都跟著對顧雷投來懷疑或苛責的眼神。

  說來，顧雷如今異常高高在上的地位，本來就是極其異常、罕見到極稀有、更或也是極脆弱的。

  誰叫他表麵上哪怕射心境都不是！

  在藍日星係，境界可不單代表武力值，本質上是靈魂力量，還代表算力、智力、精神力等。

  因此，一個境界不出眾的人，就比較難得到大家的信服，成為一個領導者。

  何況還是顧雷這樣能領導著數千萬人的大領導者。

  隻是之前危機太過深重，其他人太過不自信，而顧雷的表現又太過搶眼，才讓大家暫時忘記了他不出眾的境界。

  又因此，在大量援軍趕來、危機暫時得到少許緩解的現在，顧雷的信任危機，便自然而然、壓製不住地露出了一些危險的苗頭。

  另外，顧雷主動暴露心界的無奈之舉，也是一個重要的誘因。

  哪怕是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戰友，也不是誰都能接受那種好像內心深處真實的、連自己都不太熟悉的自我被直接窺探到的，奇異的，奇異到可能會讓人害怕的感覺。

  而顧雷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並不後悔。

  甚至，連瓦吉姆攥緊打來的呼嘯鐵拳，他都刻意不去躲閃。

  他心知一時難以解釋，且確是內心有愧。

  龐大的算力讓他很快就能把米勒前後的一係列異常串聯起來，知道正是自己執意要求米勒親自來底區看看的要求，才最終給米勒招致今日淒慘無比、痛苦無比、隻全無後悔的結局。

  可他，直到最後的最後，仍是抱著一種大局為重的思想，沒選擇第一時間出手救援米勒，或親手斷了米勒的最後一絲生機。

  故縱是內心自信自己的選擇對大家，乃至包括米勒，都是最好的的選擇，一個最有希望同時拯救包括米勒在內的大家的選擇，顧雷亦不免對米勒之死心懷一絲無法開解的疑問和愧疚。

  隻令顧雷內心愈發沉悶、愈發難以釋懷的是，瓦吉姆的鐵拳，終究是沒能打過來。

  很快地，快到瓦吉姆的鐵拳還沒打出一半，瓦吉姆馬上就被其他人強行拉住。

  包括許多貴族學生在內的，大多數人還是異常一致的，堅定地信任和維護著顧雷。

  這讓顧雷內心愈發沉重、沉痛，又不得不用最快速度調整好心態。

  因為，更多、更強、更可怕的星際海盜，又通過天幕上的缺口湧進了底區。

  另一邊，外太空戰場上。

  即使還沒聽到顧雷的親自報喜，卡繆拉的眾太空軍將士亦能從海盜大軍又分出兵力、直取讚巴魯克這一點看出，剛剛派往讚巴魯克的那十幾艘海盜船，估計戰果不大，乃至是已遭到重大挫折。

  否則，古斯塔夫何必在戰況如此緊張、如此關鍵的時候，還分出遠比之前多數倍的海盜船。

  此次被分出的海盜船足有79艘，讓仍留在太空的海盜船直接就跌破2400艘的重要關卡。

  這令對麵的卡繆拉大軍當即就感到壓力明顯一輕，並愈發快速地鎮定了下來。

  後等下一秒日耳曼侯爵廣播確認：

  “諸將請放心，前往襲擊底區的星際海盜，包括那三個化焰境的匪首在內，都已被我女武神騎士團的地麵部隊，全數殲滅啦！他們沒能對我讚巴魯克的卡繆拉民眾們，造成太大傷亡。”

  眾太空軍將士們更皆欣喜難耐，很多都不由在為顧雷等少年大聲叫好：

  “哦——，幹得好！”

  “好，幹得漂亮！”

  “對，小子們，你們幹得真漂亮！”

  “小子們，繼續弄死他們——”

  ……

  他們之所以不辭辛勞、不懼艱險地接連穿越那麽多片危險航域，火速趕來支援讚巴魯克，當然是不希望哪怕一個的普通民眾再遭到任何不幸，又何況是那麽多的、足有上百萬的難民。

  不過，不等眾太空軍將士多高興幾秒，日耳曼侯爵就又用平靜中難掩沉重的聲音繼續廣播道：

  “另外，很可惜，也非常不幸的是，讚巴魯克貴族一中高一（1）班的索蘭托-米勒同學，為了上百萬難民能安全撤退，已力戰而亡！”

  瞬間，即使一顆顆炮彈依舊無聲地、散發著刺人輻射地從旁邊歹毒穿過，乃至是穿透艦體，整個卡繆拉艦隊，亦都忍不住為之一靜。

  日耳曼侯爵的聲音可以說是相當平靜，而且裏麵透露出的信息也不能說特別複雜或特別多。

  可就是那樣簡單的一些信息，就夠讓眾將士皆同樣感到分外沉重了。

  ……

  學生？

  貴族？

  為保護民眾，

  戰死！

  ……

  這些，

  這寥寥數語，

  難道還不夠嗎？

  ……

  不，夠了！

  這些就已經夠了，夠讓大家覺得沉重、沉痛和深刻的恥辱了。

  因此，日耳曼侯爵沒再多說什麽。

  而整條白色星河，亦已在下一個瞬間，就變得愈發老練和猙獰起來，讓一顆顆本誌在必得的歹毒炮彈接連落空。

  常言道，百煉方成鋼。

  但是，不用真火，哪怕千煉、萬煉，也是煉不出真金來的。

  而盡管在場諸位官兵都是整個卡繆拉最勇敢、最優秀的軍人，但終究都未有經過真正的大戰洗禮，才仍不能成為一支無敵鐵軍。

  在場除日耳曼侯爵等少數將官外，這樣大規模的太空戰爭，對其他人來說，都尚屬首次，故才難免仍頻頻應對失措，水平波動，不能如往日在訓練中或小規模戰鬥中那樣得心應手，毫無波瀾。

  到現在，可以說到現在真正經過大戰足夠洗禮，經過剛才那些火與血的洗禮，特別是戰友之血的痛苦洗禮，他們才初具一支無敵鐵軍的雛形，變得堅毅非凡、狠辣非凡，既能徹底看破生死，又能令對麵的海盜大軍愈發感受到死亡的壓迫。

  他們的每一次運動、射擊和配合，現都毫不拖泥帶水、完美無缺，恍若脫胎換骨，閃避率和命中率都徒然暴增，幅度嚇人。

  於是，即使卡繆拉方麵亦隻剩800艘左右的太空戰艦，與敵人的實力對比仍在3：1左右，仍處於明顯劣勢，可整體戰力，已真正出現蛻變，出現質的蛻變，讓戰損比反穩定在了1：3左右。

  太空戰場，在雙方都已戰艦數大減的時候，反登時就變得白熱至極。

  同時，地麵戰場，也緊跟著進入白熱化，炮火連天。

  刺骨的寒風，終於徹底襲來，同時席卷了讚巴魯克的天空和大地。

  隻那無情的刺骨寒風到底會將誰的天地和骨頭凍碎，還猶未可知！

  勿論是在太空戰場還是地麵，勿論是老兵新兵、老將新將，卡繆拉眾將士皆在忘我的拚命戰鬥，要為另一個戰場的戰友們竭力減輕壓力，既是用自己的命在為另一個戰場的戰友們換取生機，又是在誓死地共同履行著，保家衛國的神聖使命。

  而星際海盜們在卡繆拉方麵和古斯塔夫方麵都愈演愈烈的雙重壓迫下，也漸漸變得絕望至極、瘋狂至極和混沌至極。

  雙方皆寸土必爭、死戰不退，將這場戰鬥推向慘烈至極、或將最終同歸於盡的最終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