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青年徒然停筆，不由浮想聯翩。

  曾經，在博學、又的確有點文藝範的她心裏，毀滅即拯救，不過是一句聽起來有點刻意、沒什麽深度的話。

  特別是在接受過那近乎要泯滅她全部人性的殘酷間諜訓練後，她更是對那句話漠然視之、不置一顧。

  可等她真來到紫楓以後，盡管大多僅僅是作為旁觀者進行情報的搜集、整理和匯報工作，那句話卻在不知不覺間，就控製不住地越來越深刻進她心裏。

  近年來，隨著紫楓底層民眾的生活狀況不斷惡化，在網絡和現實中，她都越來越常聽到那句對現實充滿悲觀和絕望的話，仿佛越來越多的人在憎惡人生、世界，乃至是在呼喚毀滅一樣。

  有紫楓人特意把那句話編進歌詞，讓其更廣為傳播、耳熟能詳，一時蔚然成風。

  不過，今日之前，她在對那句話印象更深刻的同時，依舊不怎麽悲觀，乃至更多是對紫楓人，以及對紫楓這個國家，愈發感到不屑。

  “我們卡繆拉可不會這樣！”

  直到今天，在見過這麽多、這麽淒慘、這麽鮮豔血腥、讓冷靜到接近無情的她都要做噩夢的畫麵後，那句話才不單單是完全烙印進她心底，由裝逼的虛言化為真正不忍直視、讓任何人都直想趕快忘光的驚天慘劇，還終於讓她情不自禁地對紫楓民眾心生憐憫。

  如果毀滅真即拯救的話，如果需要靠毀滅來拯救的人多到一定地步，那也許……

  還真不如就把整個世界都幹脆一起毀滅得了！

  這也讓她不得不重新地，認真地，審視起混沌教會，審視起混沌教會的方方麵麵，重點是在混沌教會的教義和思想方麵。

  且漸漸地，她竟第一次有點不寒而栗地覺得：

  混沌教會那些過去被自己視之為胡言亂語的惑眾妖言，好像還真有那麽一點點道理！

  眾所周知，混沌教會是全星係最大、最強、最邪惡的黑暗勢力，其觸角不止遍及整個星係、更深入地滲透進各國的上上下下，卻又是最四分五裂的一個邪教。

  而其根源，就在於其教義的分裂，或者說是混沌意誌無法避免、最為深重的混沌屬性。

  在混沌教會內部，光對混沌意誌的稱呼，就有好多種，滅世派和創世派關於該將混沌意誌稱呼為混沌之父還是混沌之母的爭端，就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具體來說是，由極惡教皇格雷諾領導的滅世派堅決認為，混沌意誌該是一個嚴厲至極、公正至極、無情至極的父親，並已判定藍日星係的全部生物，最主要的是藍日星係的絕大多數人類，都已墮落到罪惡至極、萬死不贖，唯有發動終焉審判，施與無差別的毀滅，才至少能讓他們這些執行者得到混沌意誌的寬恕，乃至是獲得永恒，為人類保留火種。

  他們這才一直全心全意地致力於打開混沌之門，瘋狂地想要毀滅整個星係。

  可以的話，他們則更是要毀滅整個宇宙。

  可是，第十二使徒肯伯力-休卻認為，混沌意誌貌似嚴厲、實則慈祥，該是母親般最強、亦最仁德、最偉大的存在，即使人類基本已墮落到罪惡至極、萬死不贖，亦仍想給人類一個最後機會。

  其麾下的創世派盡管和滅世派一樣作惡多端、罄竹難書，卻又真一直在阻撓滅世派，延緩終結之刻，以挑選出仍可救贖之人。

  他們的最終目的雖也是滅世，卻希望在選出、救出足夠的無垢者後再行滅世之事，以及隨後的創世之事，好讓那些被挑選出的、有過沉痛經曆和悔悟的無垢者們，作為新世界的文明之種或文明守護者，讓新的、更純淨的文明能更快、更持久地發展下去，最好到下一次來自混沌意誌的終焉審判到來時還能繼續傳承下去，生生不息。

  另外，在混沌教會內部，還有一種遭到滅世派和創世派共同抵製、又難以壓製的傳言，且該傳言還是來自創世派內部。

  據說某日，一個屬於創世派的、肯伯力-休的堅定追隨者者，一個強至見微境的混沌使徒，好像是在從混沌意誌賜予的幻象中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竟然不一秒就直接發狂了。

  他突然就暴起，發瘋一般地肆意屠殺，轉眼就殺光附近包括親密教友在內的數百人。

  更詭異可怕的是，末了，他還親手拍碎了自己的頭骨和靈魂，自盡身亡。

  隻在他重傷瀕死前，他又好像真有片刻清醒，並狂熱無比、竭盡全力地給肯伯力-休留下如下一段讓肯伯力-休都感到抗拒的、有些模糊的重要遺言：

  第十一使徒，第十二使徒，還有最終使徒，或是強大、最黑暗、又最特殊的序列使徒，連命運都常常是緊密相連的。因為，他們是混沌意誌最高位的代行者，會在某個世界的熵增加到某個危險的臨界點時接連降臨，有著代表混沌意誌對所在世界發動死或生的最後審判的權力和責任，被無數已被混沌意誌毀滅、或正遭受混沌意誌威脅的世界，忐忑、敬畏和絕望地共同稱為，審判三使徒！

  想到這，女青年來紫楓後第一次失控，下意識地就低聲說出了那個保密等級很高、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詞：

  “嗤——，審判三使徒！”

  可她真是控製不住了。

  她還正頭皮發麻、絕望至極地在內心想到：

  若連愛而不得的極度仇恨，以及所有希望全被滅絕後的極度絕望，都不能算是最終之惡的話，那麽，那傳說中有著足以毀滅世界的黑暗力量的最終使徒，其所擁有的、或者說是所背負的最終之惡，又到底是該是何等深沉的黑暗？

  在看到生靈塗炭、毀滅殆盡的佩萊特後，她不由又聯想到祖國的讚巴魯克，且越來越感覺讚巴魯克或亦將如此，實在無法不感到絕望至極和恐懼至極。

  畢竟，光十一使徒一個序列使徒的現身，就徹底毀滅了佩萊特。

  而就她所知，不光第七、第十二使徒已確認身在讚巴魯克附近，還有更多序列使徒正加急趕往，對讚巴魯克呈報位置勢，更或就包括那曾看起來隻是一個嚇唬人的傳說的第十三使徒。

  無論怎麽想，女青年都實在看不到讚巴魯克還能有什麽生機和希望，乃至總感覺讚巴魯克說不定將得到一個比佩萊特還要淒慘、淒慘到無以複加、痛苦而持久的毀滅過程。

  第十一使徒毀滅佩萊特的過程，她真越回想就越覺得是慈悲。

  那過程相當幹脆利落。

  且其它使徒若要毀滅讚巴魯克的話，就大概率是不可能那麽幹脆利落的。

  讚巴魯克根本沒佩萊特那麽強的防禦力，別說包圍讚巴魯克的序列使徒中，還有一個最臭名昭著、最殘忍、號稱殘酷之惡的滅世派使徒——戰爭使徒古斯塔夫，還率領的是公認全星係最沒下限、最以殘酷為樂的黑暗大軍——星際海盜大軍。

  因此，即使已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或正導致自己身處危險之中，女青年卻仍沒任何轉移的打算，不僅絲毫不懼地坐在原地，還反是更著急、更冒險地把剛剛所想到的那一大段話，盡力地、盡快地，臨時加上去，隻希望能給同僚們提供一絲線索或警告。

  她一邊表情著急地寫著、還一邊在內心更著急地苦苦祈求著：

  我親愛的戰友們啊，請竭力救救讚巴魯克、救救我們的祖國吧！毀滅，絕不該是我們卡繆拉人的救贖！不，絕對不該是全世界任何人的救贖！

  而她冒險送出的一紙情報，以及上麵寫滿的真誠的心意，應該不會白費。

  該情報很快就通過用於量子通訊的頂級龍技，傳回到卡繆拉，都直接傳到了顧雷的眼前，讓顧雷亦不禁表情越來越複雜。

  ……

  “……，審判……三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