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眾人竟就透過那天幕上的大窟窿，和夾雜著閃亮冰晶的狂風，看清那張本不該被看清的清瘦慈祥麵容。

  敵人可還遠在數十公裏外的外太空中啊！

  但是，大家不僅都看清他笑容可掬、和藹可親、又總讓人感覺邪異的麵容，還都能看清他單邊眼睛上係著的銀色鏈條。

  那正隨著外湧的冷風輕輕晃動的細細銀色鏈條異常清晰，異常到大家全都能在刹那明白：

  那穿得像個牧師，氣質也如牧師般溫和、包容、平易近人、隻微微有點邪異的老者，就是傳說中的泯滅希望的萬惡之徒，絕望使徒——肯伯力-休！

  更明顯、也更可怕的證據是，此時此刻，每一個人，不止是騎士團的眾少年，也不止是在底區的每一個人，每一個讚巴魯克人，都能感受到：

  內心那本被悲傷、憤怒、勇敢、正義、信念等強壓下來的濃濃絕望，突然就又翻湧起來，轉眼就瀕臨失控！

  尤以直視肯伯力-休、亦被肯伯力-休既無意又充滿惡意地回視著的、騎士團的眾少年們為甚。

  或是由於內心比較純潔，加上精神在同齡人中亦出類拔萃，眾少年皆未因直視肯伯力-休而混沌爆發、慘死當場。

  可眾少年依舊撐得猶為辛苦。

  僅僅是和肯伯力-休稍稍對視一眼，眾少年的腦海裏就皆不由閃過無數畫麵，無數格外淒慘、痛苦、逼真和絕望的畫麵。

  其中，有自己正在受苦慘叫的畫麵，也有自己的親人在眼前受難、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畫麵，還有自己拚命保衛的整個讚巴魯克都在慘遭蹂躪、絕望哀嚎的慘絕人寰景象，乃至是更多、更淒慘、更讓人無法忍受的畫麵。

  那些畫麵皆栩栩如生，讓人真恍若置身煉獄，能感受到最深刻的絕望和痛苦。

  不少畫麵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

  而肯伯力-休僅憑無意中泄露出的一絲混沌氣息，就逼得他們無法控製地浮想連篇，不得不想，還盡往悲慘處想，隻能漸漸被吸入到到那越來越掙紮、無力、痛苦，比死還難受的，絕望至極的黑暗深淵中。

  當即就有少年抱頭跪地，頭痛欲裂，又得強忍著不留下痛苦的淚水，不願示弱。

  也有少年馬上就忍受不住，倒在地上，一邊如做噩夢般地極力翻滾掙紮、一邊還止不住地哀嚎痛哭。

  更有人站著一動不動，隻渾身顫抖、咬牙切齒、臉部扭曲，卻終究控製不住地淚流滿麵。

  不到一分鍾，心智遠比同齡人堅毅、乃至比成人都堅毅的少年騎士們，竟就成片地相繼倒下，有近半接抽搐著失去了戰鬥能力。

  六艘漂浮在老城區上空的不死鳥型戰艦，都已不同幅度地出現混亂失控的危險跡象，更都在愈演愈烈。

  麵對肯伯力-休身為序列使徒的天然威壓，和那黑暗無比、來自世界根源、更直達靈魂深處的絕望之惡，或者說本源之惡，女武神騎士團的地麵防禦部隊，一照麵就瀕臨崩潰、岌岌可危。

  而整個讚巴魯克，哪怕是在不能親眼看見絕望使徒絕望麵容的頂區，亦都有絕望無比的混沌爆發此起彼伏地接連出現。

  無法壓製的極度絕望，正在整個城市飛速擴散開來，正席卷和吞噬全城。

  同樣苦苦支撐著的顧雷知道自己又沒別的選擇，趕緊盡可能地張開了心網。

  他對那些還沒達到標準、無法連接心網的團員們，也強行地主動放開了心網接口，想至少先守護住身邊眾人。

  而不出顧雷所料，除少數人疑惑、抗拒、乃至是更絕望外，絕大多數在心網外掙紮、猶為痛不欲生的那些團員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就拉住了那些既陌生又熟悉、充滿溫暖的無形的大手，拉住一隻隻從心網上伸過來的、屬於同伴們的手。

  登時就有不少人能勉強站起，即刻重回崗位。

  六艘不死鳥型戰艦就都漸漸穩定下來，乃至當即就開始重整旗鼓，要與那強大到近乎無敵、令人絕望至極的絕望使徒繼續做不屈鬥爭。

  可這也終於把好像仍是在尋找什麽的肯伯力-休的、災難性的注意力，真正吸引了過來。

  肯伯力-休的目光也登時就是一亮，完全地把目光、注意和惡意等，全傾注到老城區，準確說是全傾注到了六艘不死鳥型戰艦上。

  那自然地，麵對一個序列使徒認真的、全身心的惡意，六艘不死鳥號又徒然開始大幅晃動了起來。

  顧雷更徒然就感到痛苦至極、靈魂都快被撕碎。

  眾少年模糊的、已染上代表絕望的黑色的、乃至是終於被染上猩紅血色的視線，皆已再看不見，肯伯力-休的嘴正微微張合，好像在說：

  “找到你了哦，我最後的小兄弟！”

  所幸，就在六艘不死鳥型戰艦真要被肯伯力-休無情的無邊混沌徹底粉碎、湮滅前，不止是它們附近時空，整個讚巴魯克所在的時空，都奇異地微微扭曲起來，更抖動般地將那無邊絕望和混沌強行排除。

  並且，就在六艘不死鳥號前斜上方的近處，在肯伯力-休和騎士團的眾少年騎士間，也扭曲著閃現出一身材筆挺、麵容冷肅、身著上將服的威嚴中年男子。

  其英俊麵容上透出的、沛然殺意亦無法掩蓋的一絲刻板，與伊曼非常相似，正是日耳曼侯爵，也正是他用同樣無邊無際的威壓和正氣，才鎮壓住了肯伯力休那籠罩全城的混沌和邪氣。

  所有讚巴魯克人，包括六艘不死鳥號上眾少年們，也這都才感到忽地渾身一鬆，能微微喘口氣。

  可是，不等眾人多喘一會氣，肯伯力-休就也扭曲著閃現到日耳曼侯爵身前不遠處。

  一時間，眾少年又不得不再次屏息靜氣，連瞪大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在這麽近的距離下，他們都能再次感受到剛剛那種被緊緊扼住喉嚨、如溺水般無法呼吸，連日耳曼侯爵這星係頂級強者都無法完全隔絕的龐大邪惡威壓，內心隱隱再次生出無法抗拒的痛苦和絕望。

  畢竟，日耳曼侯爵要顧著全城百姓，而肯伯力-休，竟是好像已把他強大邪惡的精神力，全集中到貌似微不足道的他們身上。

  眾少年皆能特別清晰地感受到：

  肯伯力-休不僅對他們特別關注，還對他們散發出特別執著的殺意，執意於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眾少年皆特別不解，更皆特別絕望，唯全神貫注、驚駭不已、又隻能任人宰割地警惕著肯伯力-休的一舉一動。

  而隻聽肯伯力-休卻首先溫和地對依舊冷漠、沉默的日耳曼侯爵笑道：

  “不錯，不錯！”

  日耳曼侯爵不答，知道肯伯力-休是在說什麽，應該是在驚訝自己居然能進行如此精準的不確定性跳躍。

  不確定跳躍雖到見微境就都能施展，可越遠就越難，乃至是危險係數越大。

  特別是當超過一定距離後，那危險係數更是直線上升！

  誰叫宇宙實在太廣闊，又大部分地方都虛無、貧瘠，能量、物質上的貧富差距遠超任何人類社會。

  宇宙的大部分地方都貧瘠至極，即大部分地方其實都缺少對星係頂級強者來說亦不可或缺的資源，比如龍食。

  故一旦控製不好，比如失手跳躍得太遠，就大概率會迷失在完全荒蕪人煙、又沒足夠資源、還難以跳躍回來的絕望死地，到時連明理境的星係最頂級強者都可能被活活困死。

  否則早有許多卡繆拉軍方的星係頂級強者們，通過不確定性跳躍趕來支援讚巴魯克了。

  又故，日耳曼侯爵能如此精準地從數百萬公裏外瞬間閃現於此，就不僅是膽識過人，更是實力過人。

  別說日耳曼侯爵回來的時機還如此及時，就仿佛對如此遠外的此地一直了如指掌般，真讓肯伯力-休越想就越覺得難能可貴，也越來越慎重。

  肯伯力-休又溫和地對日耳曼侯爵笑道：

  “看來傳聞不假，將軍您確已成功統禦四大基本作用力，盡管仍在見微境、卻已有明理境的實力，也確有和古斯塔夫那暴虐無禮之徒一戰的資格！”

  日耳曼侯爵依舊不答，眉頭微皺，已經感到有點不解：

  一個混沌序列使徒為什麽要這麽溫和地稱讚我？他真隻是警惕於我的實力嗎？傳聞其和混沌教皇不和，難道來此真還有什麽別的目的？

  就從肯伯力-休也能那麽輕鬆地用不確定性跳躍跨越數十公裏來看，肯伯力-的精神力，至少絕對不會爾爾。

  別說肯伯力-休還有最頂級的、或隨時可能蛻變為最終之惡的恐怖混沌加成。

  而日耳曼侯爵身後眾少年們，則自是內心更為緊張、忐忑和恐懼，特別是顧雷。

  顧雷自己都不明白，隻愈發恐懼地感到，自己身體正壓製不住地變得越來越冷，仿佛有什麽逃不脫的厄運正步步逼近一樣。

  後果然，肯伯力-休前一秒還溫和可親的麵容，後一秒就變得萬分扭曲和猙獰，直接威脅道：

  “可要是同時對上兩個序列使徒，就不知將軍還有幾成把握了！”

  日耳曼侯爵聞言，當即目光一沉，閃動著愈發凜然的殺機，隻內心反愈來愈疑惑：

  他好像真是不太想打？為什麽？序列使徒的目的不該都是打開混沌之門嗎？

  而日耳曼侯爵身後的眾少年們則感知沒那麽敏銳，加上被恐懼和絕望剝奪思考能力，就隻感到內心越來越冷、越來越害怕。

  倒是顧雷反稍稍鎮定了一點。

  實際上，顧雷內心都冷到要發抖，隻又已隱隱明白：

  肯伯力-休此行，或真不是為毀滅整個讚巴魯克，說不定真隻是為專門為毀滅某個人而來！並且，那某個人，還說不定就是……

  可這反是讓他不由感到心裏一鬆。

  又果然，肯伯力-休再次恢複溫和，特意對日耳曼侯爵苦口婆心地勸道：

  “將軍，還是請您好好再考慮一下，趕緊讓開為好。否則，就不止您身後那麽多的少年，而是讚巴魯克都得為您的魯莽陪葬！並我保證，您讓開後，我僅僅會選一人帶走。且那人不管是對你我，還是對世界，都必會造成毀滅性的巨大威脅。可在實現我的理想前，這世界，可還不能毀滅啊！”

  緊跟著，就在眾少年都麵露愕然或不解，就在顧雷最是戰戰兢兢、又最是糾結不已、就要做出最艱難無比的抉擇時，日耳曼侯爵果斷搖頭拒絕。

  並且，麵對肯伯力-休完全冷下來的麵容和其背後徒然升起的遮天混沌黑幕，侯爵既沒動手破解，也沒解釋，反是有點莫名其妙地說道：

  “且慢，有個人，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