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把手中大包小包的衣服全交給快遞員後，顧雷就和換上輕衣簡裝的伊曼，又去了一家屬於克林斯曼家族的咖啡店——夢幻剪影。

  店裏裝修簡約卻不簡單，到處都擺放著抽象派油畫和各種造型奇異的雕像，透出伊曼獨特的審美。

  伊曼點了兩杯還有一盤蛋糕，手傷的修複也消耗了她自己的大量能量，現在真有點餓。

  包廂裏放著舒緩的古典音樂，昏黃柔和的燈光照在伊曼身上，讓她有點朦朧，卻又不那麽虛無。

  顧雷品了一口茶，靜靜欣賞、默默享受，內心徒然就沒了任何急切，對任何問題都變得渾不在意。

  小口小口地快速吃完蛋糕，伊曼輕輕抿了一口花茶，猶豫一陣，先開口問道：

  “顧雷，你知道八大財閥嗎？”

  顧雷內心微微感到有些可惜，心不在焉地回道：

  “知道，他們的名字和滔天權勢，在咱們卡繆拉可是家喻戶曉。”

  明明是生活在實行物權公有製的卡繆拉，可大財閥卻是每個卡繆拉人都繞不開的。

  曾經，卡繆拉全國超60%的資產都掌握在大小財閥手裏，而其中又足有43%被掌握在八大財閥手中。

  他們正是為首的、主營龍食貿易的阿加塔家族，和主營芯片的達克家族、主營核電站的杜尼亞家族、主營飛船的馬爾菲斯家族、主營娛樂傳媒的尤拉家族、主營網絡購物的葉夫列姆沙卡家族、主營人工智能的索蘭托家族，還有主營運輸業的安德留沙家族，合稱八大財閥。

  加上他們一度以錢換權、權錢結合，不斷侵占擴張，曾造成極嚴重的貧富分化，富者揮金如土、貧者食土殘喘，致使民怨滔天，國家一度混亂癱瘓，是卡繆拉如今嚴重分裂的直接原因。

  並且，讓顧雷本能地感到有點不舒服的是，除保持中立的達克家族外，其餘七大財閥全站在國會這邊。

  這則是許多民眾不信任國會的重要原因。

  伊曼馬上一邊輕輕攪動茶水中的花瓣，一邊為國會開解起來：

  “顧雷，你千萬不要看七大財閥全站在國會這邊，就覺得國會其實被各財閥控製！說到底，為什麽會產生那麽多財閥，又為什麽會催生出八大財閥那樣的龐然大物，都是因為阿穆裏的卑劣算計。”

  顧雷搖搖頭：

  “不會，我知道的，那麽多財閥的誕生實際上全始於總統阿穆裏的國家私有化運動！”

  卡繆拉共和國從誕生之初就是物權公有製國家，最先自然也是實行公有製經濟，大部分資產屬於國家，所有人的收入也差別不大，無論貴族猿人。

  可正因收入差別不大，且無論怎麽努力都不可能突破那不高的上限，大家便都沒什麽動力去努力、去奮鬥，導致國家的經濟一天比一天疲軟，大家的日子反在一戰勝利後過得一天比一天艱難，眼看著就都要過不下去。

  人的外在行動來源於內在需求，而內在需求又往往來源於外部信息刺激，人其實沒想象的那麽獨立、自由。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阿穆裏提出要徹底把公有製經濟變為私有製經濟的改革提案，而饑腸轆轆的大眾在對比紫楓人那令人羨慕向往的富裕生活後，就大都狂熱地支持和擁護，有力地推動了改革提案順利通過，把全部國有資產的股份全平均分給全部國民。

  然而，這種私有化顯然是無法平等進行的！

  借助豐厚不少的老底，很多貴族輕而易舉地就從饑寒交迫、急於換取糧食的普通民眾手中，低價收購走大量股份，把一個個原屬於國家的寶貴財產低價收入囊中，轉眼積聚大量財富，催生出一個又一個的大小財閥，後相互吞並，進一步膨脹擴張。

  伊曼有些感慨地說道：

  “雖然公有製效率低下，但私有製亦有其致命缺陷，這通過極端情況下的假設對比就能知道。”

  “……”

  “若在其他條件完全一樣的極端情況下，一人手中財富更多就意味著他具備優勢，能更快搜集到更多財富，又拉大了他和另一人的財富差距。而更大的財富差距又意味著二人在搜集財富的速度上也差距更大。沒什麽能比財富更直接、更強大，也更通用！”

  “……”

  “因此，隻要財富私有，那不僅各人之間的財富會有差距，且財富增值的速度也會有差距，最糟的是不管財富差距還是搜集財富的差距，都隻會越來越大。富人不僅掙錢又快又多，還會或有意或無意地給窮人的發展設置阻礙，造成越來越嚴重的不平等，且不平等的發展會越來越快，最終暴走。”

  “……”

  “城鄉之所以會割裂，階級之所以會分裂、內卷、固化，二三線、乃至一線城市之所以被超一線城市遠遠甩在後麵，超級大財閥之所以從各大小財閥中脫穎而出，人欲成神，等等都源自於此。”

  “……”

  “貧愈貧、富愈富是私有製的必然發展！私有製是社會發展的動力之源，亦是社會不平等的根源！”

  這一點，無論是紫楓的現狀，還是卡繆拉私有化後的發展都可以證明。

  卡繆拉共和國的經濟在進行全盤私有化改革後是有過一段頗為繁榮的上升期不假，可好景不長，當八大財閥誕生後，不僅其餘小財閥，普通民眾更是被那八座貫通天地的金山銀山壓得腰都快折斷。

  而紫楓共和國盡管現在看似繁華，已隱隱有淩駕於卡繆拉和帝國之上的趨勢，被認為是三大國中的超級大國，一時光輝無雙，可其國內貧富差距之大日益觸目驚心，不單猿人活得豬狗不如，連很多龍人都開始怨聲載道。

  紫楓共和國國內看似沒有財富特別突出的大財閥存在，但那不過是其國內頂端家族眾多且財富、勢力差距不算特別大的原因。

  最恐怖的在於，那些頂級的大家族再多也不過數百個，家族成員合起來不到1萬，連紫楓16億總人口的0.001%都不到，卻占有了紫楓全國近七成的資產。

  誰都能嗅到，正有恐怖異常的革命風暴在紫楓醞釀，遲早波及全世界。

  對此，顧雷更是深有感觸，歎息似地說道：

  “是啊，假設大家一起來到一片沙漠中，而其中一人最先發現一口水井，那他就可以說這口水井隻屬於他一個人並心安理得地看著其他人被活活渴死嘛！”

  說這話的時候，顧雷表情分外凝重，又隱隱透著悲切。

  這話對他來說可不單單是一種假設，而是一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圖”。

  老城區民眾不就正處於這種境地嗎？

  他們大都沒什麽資產，本來還可以憑一門手藝或一項技術混口飯吃，但當他們的手藝或技術被人工智能超越後，他們馬上被放逐到一無所有的荒漠，在存款耗盡後自生自滅，且唯一水井旁，還有霸占者全副武裝的手下重重包圍，

  而手無寸鐵的他們便唯有看著水井裏反射出的泊泊水光，慢慢地、痛苦至極地走向死亡。

  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真該被允許嘛？

  畢竟，萬物都不過是通過宇宙大爆炸、恒星的核聚變以及中子星的碰撞等，由能量生成的，最初就不屬於任何生命，無論“公有”或“私有”，皆無自然之理作為基礎。

  伊曼亦點頭表示認同，冷靜地分析道：

  “那樣，等圍在水井邊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幹渴，那個試圖獨占水井的人必會被其他人撕碎，且下一個試圖獨占水井的人亦是。無論什麽形式的私有製，後麵都必然導致不平等加劇，且最後都必然都會演變成強者為尊的私有製——萬物唯我製，引發血腥廝殺，說不定一個人都不會剩下。人類數萬年文明都將因此徹底斷送！”

  顧雷深感認同，又有點無奈，對著伊曼搖頭苦笑道：

  “可惜我們猿人真沒你們記憶力好，的確挺健忘的，竟還有那麽多人支持阿穆裏，支持他宣揚的那個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萬物唯我製世界！”

  國家全盤私有化改革失敗後，阿穆裏不僅把改革失敗的責任全推卸給本就飽受民眾詬病的國會，推給國會的臃腫和腐敗，還打著要推翻八大財閥的口號凝聚人心、積蓄實力，最終成功地將國家整個分裂，成為比弗朗西斯二世還要令人戰栗的強大獨裁者，愚弄萬民、海口吞天。

  伊曼輕笑著搖搖頭，也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們龍人其實也沒你想象得那麽聰明，還不是有很多也正被阿穆裏畫出來的虛幻宏景蒙騙，正無私無悔的為阿穆裏的可恥私欲拋頭顱、灑熱血，犯下觸目驚心的累累暴行！”

  接著，顧雷若有所思地問道：

  “卡捷琳娜和八大財閥之間到底還有什麽深刻聯係？我隻知道她是阿尼西婭的表妹，還是阿尼西婭母親的哥哥的女兒，並非阿加塔家族的嫡係。她怎麽會有那麽巨大的能量？敢明目張膽的貪汙腐敗，甚至敢和毒販勾結，黑白通吃，簡直目無法紀、囂張至極！”

  伊曼又低頭攪了一會茶水，到攪出一個小小的旋渦來，才下定決議，抬頭說道：

  “其實，盡管迫於總統派的壓力而不得不合作，國會和各大財閥間仍一直是貌合神離，特別是在大戰略的選擇上。國會希望借此進一步逼各財閥歸還過去奪走的國家財產，把資源更多往下分配，以催生出更多的科研成果和武科高手，大家團結一心、共挽國難。而各大財閥自然截然相反，隻會希望繼續集中財富到他們自己手中，以催生出少量的超級強者，堅持通過質量來抵消數量。”

  聽到這，顧雷還沒感到有什麽驚訝的，隻有些無奈地說道：

  “這樣啊，那他們實際上不就和總統派的理念也沒什麽差別了，也是支持弱肉強食、唯我獨尊的萬物唯我製，隻是有利益衝突、一山不容二虎罷了。”

  伊曼的如花俏顏上已悄然蒙上一層越來越濃重的陰霾，點點頭：

  “是的，他們本來就是國家過度私有化的最大受益者，是私有製發展到極端的產物，必然想繼續往私有製的終點發展！”

  顧雷徒然感到不對，開口問道：

  “但是，先不管國會和財閥誰對誰錯，我們本就力弱，再因意見不合而分散力量，處境不就隻能更岌岌可危了嘛！”

  伊曼的玉容一下陰暗到極點，無奈地點點頭，有點艱難地回道：

  “對！而且，因為國會和各財閥的意見久久無法統一，感到巨大焦慮的部分財閥便先斬後奏，已在共和國某個失控的地區開始強行推行他們的戰略，培養代理人、培養代理勢力，把本該用於拯救失控地區民眾的海量資源半路截下、全數挪走，去滋養各財閥認為最有價值培養的少數天才。”

  顧雷的內心一下就有點控製不住，略為生氣地問道：

  “你說的某個失控地區，不會就是咱們讚巴魯克的底區吧？”

  伊曼深吸一口氣，表情極為凝重地點頭確認道：

  “正是！國會實際上已多次試圖恢複底區的秩序，想把底區重新納入國會掌控，可不僅外部有多國勢力幹預，就算在我們自己內部，也遭到多個大財閥不斷的幹預。才讓卡捷琳娜為首的毒瘤，吮吸著底區人民的血液、精神和性命，日漸壯大，到今天難以根除，連累整個讚巴魯克都漸漸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