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顧雷沉睡著，發出平穩的呼吸之聲。

  傑爾夫坐在他床前，微亮的黃光映照在他的正麵。他有著平凡而立體的五官，顯然不是個雲夢人。

  雲夢人除較黑的頭發眼睛外，五官通常較扁平。類似顧雷那樣，但應該還要更扁平一些。顧雷好像是個混血兒，不過，傑爾夫的確和顧雷沒有絲毫血緣關係。

  此時，傑爾夫藍色的眼珠裏透出凝重的光芒。因為照亮他身體的黃光不是來自於燈具，竟是來自於顧雷的身體。

  看著顧雷的身體上籠罩的淡淡黃光，一向缺乏表情的傑爾夫臉上破天荒地流露出一絲緊張的神色。

  “怎麽回事。”

  “不知道。”

  聽聲音是個男人，可實際上，回答他的竟是哈古拉斯。哈古拉斯蹲坐在傑爾夫身邊，表情異常嚴肅，沒有一點往日的二貨相，就好像平常是裝傻充愣一樣。

  它，或者說他，在說話的時候是不開口的。他直接用精神力震動空氣發出人聲。

  “就在你回來前沒幾分鍾，玉珂留給小雷的項鏈突然破碎，毫無征兆，更詭異的是，就連小雷體內那顆一直困擾他的混沌之種都一齊消失了。詳實我也雲裏霧裏。”

  傑爾夫聞言把目光投向顧雷的胸口，被子早被顧雷蹬開，露出一條鑲嵌著綠色寶石的金項鏈，就像一隻眼睛一樣。

  現代社會，黃金不值錢，最廣泛的用途是假冒真正值錢的太陽金屬。

  那顆綠寶石看外表估計也不值錢。

  然而，傑爾夫和哈古拉斯都深知那顆寶石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異，堪稱無價之寶。當初哈古拉斯被某個存在暗害，靈魂瀕臨破碎，後能重獲肉體，便是寶石的神異之一。

  這條項鏈是顧雷的母親顧玉珂的唯一遺物，可奇怪的是，顧玉珂自己都不知道這條項鏈的底細。

  顧玉珂告訴他們，那是顧雷的外公，她的爸爸顧毅，在小行星帶采礦時偶然發現的一顆不知名寶石。由於形狀好看，顧毅便用一壺龍米釀造的好酒，從工頭手裏贖下，送給她做生日禮物。

  之後，先前表現平凡的顧玉珂開掛逆襲一樣青雲直上，走上煙花一樣的絢爛人生。傑爾夫和哈古拉斯事後推測，這一切極有可能是受到這顆神秘寶石的影響。

  至於，顧雷為何沒有像他的母親一樣慢慢表露出異常的天賦，正是他身上存在的另一致命存在——混沌之種在作祟。

  這十幾年來，神秘寶石的全部力量皆用在封印混沌之種上，貌似還略處下風，不時需要調用顧雷的精神力，這才是他頻頻頭痛的病理。

  傑爾夫對此心知肚明，帶顧雷四處求醫不過是要安他的心罷了。

  對顧雷性命如此重要的寶石四分五裂，變成一堆綠色的粉末狀結晶體，幸好混沌之種也跟著消失，傑爾夫方有惋惜的心情。而惋惜之餘，傑爾夫忍不住問出了多年一直縈繞在腦海裏的疑問：

  “它到底是什麽？”

  明明有那麽多無法解釋的神異，但無論用電子顯微鏡還是精神力直接掃描，那塊寶石從分子結構上看就是鈹-鋁矽酸鹽礦物。

  “不知道。”

  哈古拉斯也略顯無奈。感到有點丟臉，他含糊地補充道：

  “大概它就是真正的高維物質吧！”

  高維物質就是有著比普通物質更多維度的物質。

  比如一個長方形，它有長和寬兩個維度，是一個二維物體。而相對於長方形這個二維物體，一個有長寬高三個維度的長方體，我們就可以說是高維物體。

  同樣的，普通物質一般是四維的，有長寬高和時間四個維度，所以擁有比這四個維度更多維度的物質就被稱為高維物質。

  莫看隻是多出一個維度，單多一個維度，高維物質就會擁有比普通物質多得多的能量，表現出無法想象的奇妙特性。

  比如藍日星係人盡皆知的高維物質——太陽金屬。

  這種產自恒星內部的神聖物質既擁有遠超普通金屬的強度和韌性，又有著輕便得多的質量，最重要的是居然有著能將普通物質高維化的神奇特性。

  太陽金屬因此超越一切普通物質，堪稱萬物之王。它被廣泛應用於民用和軍事領域，是藍日星係發達的星際文明的基石。

  不過，專業一點來講，太陽金屬其實隻能算半高維物質，或者說高能物質。許多科學家習慣稱之為高能氫，潛台詞就是不認可其為完全的高維物質。

  原因在於他們認為太陽金屬蘊含的能量還不夠！

  對，就算太陽金屬的出現給藍日星係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算關於太陽金屬的新發現每次都會推動重大變革的發生，部分科學家依舊固執地堅持，不夠。

  他們認為，從太陽金屬表現出的能量底蘊來看，要稱之為一種高維物質，還是不夠，遠遠不夠！

  普通物質和真正高維物質間的能量差距，應該就像一頁紙和一本書的差距一樣，是天壤之別！

  把一頁紙看做是一個二維物質的話，一本書就可以說是一種高維物質。而一本書到底有多少頁？至少兩頁。所以高維物質和低維物質間的能量差距必須按倍算，且恐怕是成千上萬倍。

  高維物質的能量隨便釋放一點就能毀滅一個小行星！

  以太陽金屬目前的表現來看，仍是達不到那個層次。

  而哈古拉斯敢說那不知名的寶石才是真正的高維物質，有著比太陽金屬還要深不可測的能量底蘊，自有其理由。

  他和傑爾夫一樣，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永遠忘不了玉珂去世那天的每一個細節。

  煙花絢爛，煙花易冷。

  玉珂的父親不知道寶石給了顧玉珂開掛一般的精彩人生，更不知道寶石還給心愛的女兒帶來了極為悲慘的結局，把她的容顏永遠定格在年輕的26歲。

  16年前的那一天，情傷過重的顧玉珂一頭撞死在那個男人的府邸前，驚天的慘烈悲劇把方圓數萬裏的混沌都吸引過來。一時間電閃雷鳴，混沌之氣凝如實質，黑風如怒濤，集結起來的強大混沌幾乎要擊穿宇宙內外。

  而或許是純潔之物最易遭到汙染的原因，肆虐的混沌汪洋竟齊齊往剛剛出生不久的顧雷身上奔湧而去。

  若不是這項鏈突然發力，把那片混沌汪洋壓縮成一顆混沌之種，封印在顧雷的靈魂深處，顧雷、他、傑爾夫、那個男人，和過千萬的無辜民眾，早就與那顆移民衛星一同葬身星海。

  那黑與白的較量如開天辟地一般可怕，爆發出的能量反應，在哈古拉斯心中，僅次於上一個太陽紀的毀滅。

  “高維物質會有把自己偽裝成普通物質的本能？或者說智能？”

  “……”

  “那一天後，向來和玉珂形影不離的小白也突然消失，我們找了兩天兩夜，找遍整個移民衛星，一無所獲。”

  “……”

  “我一直懷疑，小白應該是回到了項鏈裏麵，混沌之種的強大需要它全力以赴。小白很可能就是寶石智能的具象化。”

  “……”

  “嗬嗬，行不行啊你，好歹活了幾十億年了。”

  哈古拉斯狗臉一紅，辯解道：

  “這幾十億年我差不多是睡在困龍塔裏過的，清醒的那一點點時間，大部分花在和那幾條傻龍打打殺殺上，還被害得一起讓恐龍人折騰個半死不活，沒幾天自在日子，現在力量衰退到幾乎和一條真狗沒兩樣，誒，真是不幸呀！”

  “我看你現在每天挺歡快的嘛！”

  就像尾巴被踩到一樣，哈古拉斯一下跳了起來，羞愧難當似地原地轉了好幾圈後，憤憤不平地道：

  “哼，我是我，他是他，麻煩不要把我和他混為一提。”

  哈古拉斯說完一愣，他好像看到傑爾夫的臉上出現微不可見的笑意。

  玉珂走後，傑爾夫已經好久沒和他這般開過玩笑了。

  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這樣的表情了！

  哈古拉斯心裏感到一股由衷的喜悅。

  傑爾夫把目光從破碎的項鏈上移開，轉到顧雷的臉上，然後眨了下眼。刹那間，隻見他的眼珠子由藍變紫，竟變成一對漂亮詭異的紫眸。

  紫色的眸光瞬間穿透顧雷的皮膚血肉，到達大腦，繼續深入，直達那神秘的靈魂殿堂——魂座。

  真消失了呀！

  臉上隻是微微變色，傑爾夫覺得這並非不可理解。

  物質本質上是由能量組成的，如果說物質是能量的結晶，那混沌就是負能量的結晶。正負能量相互湮滅，是說得過去的。

  他很早前就隱隱希望二者幹脆同歸於盡，不要反複折磨顧雷。

  隻是，看那如煙如霧的黃色柔光就知道，事情顯然不可能那麽簡單了結。

  依舊探查不出黃光的虛實，他隻能繼續在旁邊靜觀其變。好在顧雷的生命體征還算正常。

  就是腦電波頻率有點高，是在做什麽夢嗎？

  等待的時候，傑爾夫難得地起了點興趣。

  寶石和混沌之種可以說分別是正負能量的極致，那極致的正負能量湮滅會產生什麽？一個奇點？嗬嗬，不會是一個宇宙？

  他不禁一怔，很快搖了下頭打消這個荒謬的念頭。

  是和平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嗎？我怎麽也會被這種荒唐的想法嚇到。

  這時，異變徒生。

  顧雷突然抱住右臂，在床上劇烈地翻滾起來。他的眉頭深深皺起，額頭上也開始冒出了冷汗，緊緊咬住牙關，好像感受到極大的痛苦一樣。

  身體機能正常？額葉腦電波極不平衡？做噩夢了？

  傑爾夫沉著地坐著，哈古拉斯則把一對前爪搭到床上用狗頭輕輕壓住顧雷。隨即，一人一狗同時內心一緊。

  明明沒有受到任何外物攻擊，連傷口都沒有，但顧雷右臂被抱住的部分卻真真實實地有血液源源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