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435
  月滿如盤,丹桂飄香,花市燈如晝。

  中秋佳節,處處張燈結彩。官家辦的燈會從慈恩街起頭,一路延伸至鍾秀路。

  人流如織,車水馬龍,不論老少都上街來看熱鬧。提一盞兔子燈,江可芙笑靨如花,拉著恒夭在人流中穿梭。

  少年不識愁,一月前常勝坊的事江司安還發著愁唯恐楚先報複,她已經趕著這難得能正大光明上街的日子跑出來了。

  一襲大紅,鮮豔奪目,發上係著中秋才佩戴,顯示未出閣的紋花紅色纓帶,少女嬌俏麵容上漫著喜悅。

  “恒夭!你看那個!”

  涿郡偏遠,未有過如此熱鬧,江可芙看什麽都新鮮,一手拽著小婢女唯恐人擠丟了,指著頭頂一個樣式新穎的花燈叫她瞧。

  然而,未等身邊人應答,耳邊先響起一輕佻男聲,左手被恒夭驀的握緊了。

  “我與江姑娘當真有緣。”

  微微一驚,偏頭瞥向來人,待看清麵容,也不掩飾厭惡。江可芙蹙眉後撤一步,看著身畔眸色深沉的瘦高青年,好像是叫...楚先?

  “楚公子。”

  街上不好撕破臉,點點頭,拉起恒夭要走,楚先長臂一伸,將路攔個分明。

  “什麽意思?”

  “當日不知是江姑娘,多有冒犯,又不好去府上叨擾,有緣再遇,在此陪個罪。”

  楚先居高臨下,看著江可芙燈火下投著一片陰影的長睫,忽閃忽閃的弄得他心也癢癢的。常勝坊一麵,知曉江可芙是個姑娘,楚先就惦記上了。

  來世一遭二十多年,仗著長姐,他禍害的姑娘不計其數,早打聽好這位名聲一向不好,江司安官是不小,但若想江可芙日後還能嫁人,恐怕也要忍氣吞聲,所以並不難得手。

  “楚公子賠罪我接受了,可能走了麽?”

  “江姑娘這麽不待見我?怎麽我一來就要走?”

  對麵人目光灼熱,盯得人難受,攔在身前的手臂也不肯放下。臉色霎時間有些不好,江可芙冷笑出聲。

  “這不顯而易見?勸您還是識趣些,離我遠點兒。”

  “那真是可惜了,當日坊中一見,楚某對江姑娘可是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楚先嘿嘿一笑,絲毫不因江可芙麵上怒意而顯不快,渾然一副調戲姑娘家的語氣,若不是在大街之上,江可芙非要狠狠抽此人不可。

  “大街上別逼我抽你。”

  “打是親罵是愛,看來江姑娘也與楚某一般心思啊。”

  當街調笑,絲毫不知何為羞恥,江可芙瞥見幾個過路之人已經向這邊瞧來,俏臉氣得通紅,卻不打算多做糾纏。當街打人要進官府,且眾目睽睽,她不想與這人扯上關係,時日長,總能讓她找到教訓的時候。

  狠狠剜一眼楚先,江可芙扭身換了方向。

  還未來得及出言安慰有些瑟縮的恒夭,身後一句話讓她腳步一頓。

  “江姑娘的刀還落在我這兒,倒是不錯,不知幾時取回?”

  那刀當然不錯,還是她在涿郡初學武時,林衛送她的,刀柄刻名,喚清霜,跟她八年,砍起東西依然如新。知道落在賭坊,江司安卻不許下人替她取回,恐她再持刀生事。本想著哪日獨自賭坊走一遭,此時被提起,自然方便了。

  “今日便取。隻這身衣服不宜進坊,勞煩楚公子替我拿了來,我就在此處等著。”

  清霜伴她多年,自然不能放任流落在外,江可芙轉身回話,卻見楚先笑得不懷好意。

  當日江可芙從坊中離開,他就見了那刀,刀鞘鑲玉,刀刃鋒利,刀柄篆字刻名,看著貴重,他料定江可芙會來取,便想以此做餌,如今一試,看來少女寶貝的緊。

  “刀在楚某府上,帶刀過街也不大像話,恐怕江姑娘得親自與我走一趟了。”

  猜到他要搞幺蛾子,江可芙秀眉一揚。

  “你存心的?”

  “江姑娘若不要那刀了,楚某還能把人強綁了去?”

  “算了,走吧。”

  不知這人的卑鄙手段,隻自詡身手不錯,並不擔心,恒夭一把攥住她手腕搖頭,江可芙輕拍肩膀叫她安心。

  “你就別去了,在這等著,若真有事我自己一人才方便。”

  “小姐,我,怕你有個三長兩短......”

  “那你更去不得了,這是金陵,放心,能有什麽事。等著吧。”

  將提燈塞在恒夭手裏,江可芙轉身跟上楚先。

  “江姑娘不帶上丫鬟?”

  “你別打她的注意!”

  燈火煌煌,喧鬧非常,禁宮之中也是歌舞升平,其樂融融。

  李辭喜歡民間那點子煙火氣,往年都是殿上坐片刻,就借口吹風出了宮找不見影,今日皇後鍾氏卻難得的催他出去。

  不知母親怎麽轉了態度,莫名其妙的出了宮門,李辭預備去國公府,卻在宮外瞧見了鳳棲宮的大宮女木樨,領著一個姑娘,說是皇後娘娘讓他帶著在城裏逛燈會。

  看木樨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就知道,李辭被自己母後算計了。

  姑娘倒也不是陌生人,之前鳳棲宮見過一麵,徐知意。

  若平平常常的叫他帶人閑逛,倒也不至於尷尬,隻是徐知意隻瞥他一眼臉就紅得和燒起來一樣,反把他也帶得不自在了。

  鬧市之中,並肩而行,李辭盡量找些輕鬆話題,還要護著這平常不怎麽出門的姑娘家不被人群擠到。

  “要放個燈麽?”

  行至鍾秀路,行人漸少,不似那般喧鬧,人工開出為方便走船的鍾秀河邊三三兩兩的有人在放河燈,見徐知意看向那邊,以為她有興趣,李辭便問了一句。

  這一路上隻他在說,徐知意隻點頭搖頭,或者“嗯”一聲,自詡與人交流得心應手,此時李辭也覺的無力。

  他明白鍾氏想什麽,也不覺徐知意有什麽不好。但他從未想過娶親之事,便真的要娶,他與徐知意,終歸少了些悸動。

  “不用了,臣女,隻是覺的有趣...”

  “那,到頭了,還看麽?”

  “......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吧......”

  “也好,我送你回府吧。”

  來時還有話,回時就一路無言,徐知意福身與李辭道謝告辭,進了徐府大門,李辭才覺身心放鬆了些。

  天色是不早了,但草草一遍,隻顧護著徐知意,什麽有趣的都未入眼,還是得從頭再逛一遍。

  理理有些皺的袍角,李辭出了巷子。

  鍾秀路是燈會最尾,燈少,花樣也談不上新,加之時候不早,行人比適才還少些。李辭沿著河畔正瞅那些河燈的樣式,耳畔突然“撲通”一聲,一個少女聲音緊接落水之聲傳來。

  “你再伸一下爪子試試!這一腳都是輕的!下水做王八去吧!”

  李辭急忙回首,一紅衣少女帶著怒容的側臉在身後燈火輝映下看得分明,江...霽芙...不是,還是叫江可荷?實在記不清了,但臉他記得。

  雖知傳言不可信,但多少會受影響,下意識就覺的這江家大姑娘又胡鬧了。搖頭,上前欲幫被踹下水的倒黴鬼,一張同樣眼熟的臉從水中冒出來。

  “媽的!你別不識好歹!你是什麽貞潔烈女?一下都碰不得?”

  錦嬪弟弟,叫什麽忘了,李辭不怎麽喜歡記人名,隻記得似乎品性不佳。隻是他不混官場,市井無賴似的人物,也不知江家姑娘怎麽和他扯上了關係。奧,不對,倒也不是沒有關係,那日他可是看著她從賭坊被押出來的,常勝坊就是水裏那個開的。

  想通了李辭覺的沒意思,水裏那個是出了名的登徒子,不知怎麽就叫他看出兩人打情罵俏的意味,著實有礙觀瞻,李辭看漸漸有人來瞧熱鬧,感慨句胡鬧,匆匆去了。

  鍾秀河畔。

  江可芙與楚先行至此處,他本是算計好進了府上所在巷子就摸黑打暈了下點兒藥,可也不知怎麽,楚先這色膽包天的,自己像被下了藥似的,街上就想對江可芙動手動腳。

  少女忍了多時,終是壓不住一腔怒火,正逢走在河畔,左右人少,對著裏側想攬她肩膀的登徒子膝蓋就是一腳,直接把人送進了河裏。

  踹完就罵一句,也不再理會,轉身就往回走,清霜她不取了,教訓了這個狗東西她心裏才算舒坦。

  後麵聚了些人圍觀,江可芙知道明日恐又要生事,但那一腳委實痛快,匆匆奔回離去時的地方,遠遠瞧見恒夭一小隻站在人群裏,竟有幾分可憐。

  “小姐!當真急死奴婢了,去了這麽久。你怎麽樣?刀...刀呢?”

  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上偏生生了一雙比旁人都大些的圓眼,此時弱弱一句,倒叫江可芙生出憐愛,仿佛叫她在這兒等是拋棄了她一樣。

  “回去再說,我把那狗東西踹水裏了。”

  “啊?”

  “別說了,先走吧。”

  次日。

  江可芙果然上了風口浪尖。

  楚先在街上出了大醜,據說回去又高熱不退,江可芙臨街那一腳,楚家定是要記仇的,更不用說之前還曾在賭坊刀劍相向。

  而且,謠言也不大友好。有人說兩人相識,早就暗通款曲,楚先掉河是打情罵俏玩大了。有目睹的公正說是楚先無禮在先,可他倆為何會湊在一處走在河畔,卻又說不清了。

  大街小巷的議論。江府早已亂成一團,不過宮裏,卻也不大太平。

  緣由,也是江可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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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可芙:踹你就踹你,還要挑日子嗎!

  江司安: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