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作者:纖城繪      更新:2021-01-20 20:20      字數:2438
  隻不過,他快活不長了。

  身旁陸芸的一聲低咳,蔣玉察覺到自己盯著太子的目光太長,連忙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抿了口茶,掩下眸中的那一絲還未來得及收起的同情。在她嫁於穆連城的第二年,太子寒症發作,又加上徹夜忙於公務,終是堅持不住,一下子躺倒在了病床上,那年恰是寒冬臘月,寒症加劇,終不得治。

  有人說,這是天不容英才,太子是大明的一國之儲,一舉一動,都是代表著皇家的最高聲望。

  她仍記得,前世,她初嫁給穆連城,因著不懂規矩,其他幾個皇子都是暗中在嗤笑她的,枉她為蔣家的貴女,唯有太子,總是對她笑的溫和,他去的那日,穆連城對她說,如此,也好。

  蔣玉不知道穆連城的這話是什麽意思,可是她也覺得,如此,也好。若是終不能得到痊愈,寒症發作,便是難受至極,她曾看到過的,後來的太子,臉色時常都是蒼白的。

  太子在京都,甚至是整個大明的呼聲都極高。其他地方,蔣玉並沒有去過,並不知道,不過,她當時以弟媳的身份參加了那個葬禮。國之儲君去世,皇後娘娘獨自在宮殿中幾近哭瞎了眼,皇上下令厚葬於終南山。

  太子賢德,終南山白雪皚皚,鬆木戴白,皇家送葬隊伍之後,京都百姓自發成隊,手捧寒梅,男以襟白,女以白花,默默百裏送,婉轉安魂歌。蔣玉是坐在轎子裏的,聽著了聲音,無意掀簾朝後望去,車後人影動,白雪印寒梅,此後,世上再無清風公子。

  蔣玉垂眸,覺得有些不舒服。皇上早年征戰,如今,幾個皇子都大了,他的身體因著戰場上遺留下來的一些病根,也不再如當年健朗,有了一些老態。與皇上相比,皇後娘娘瞧著倒是尚可,精致的妝容,得體的微笑,一身的金黃鳳袍顯示了她地位的至高。

  不過,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皇後很聰明,也很有心計,但是蔣玉知道,因著從小的教育使然,皇後性子寬厚,很少與人為爭。

  隻是,人總會變的。後來,蔣玉垂著眸子看著桌子上的茶盞,宮中的女子,又有幾個是簡單的?那些天真單純的,早就死在各種栽贓嫁禍,成了冷宮花園裏的那叢海棠的養料了。皇後為了自保,隻能一邊應對著後妃的陰謀算計,一邊管理著偌大後宮,開始學會和她們爭寵。

  一次意外,皇後才幾歲大的,已經出生就立為了太子的孩子被人推進了寒潭。那時候,太子還發著燒,又落了水,經過了太醫許久的診治,人倒是沒事,就是身體,落了寒症。

  察覺到其中不正常的皇後,一時又是自責懊悔又是懷恨在心。最後她終於意識到這樣是不行的,若不是她不願意與人為爭,她的皇兒怎麽會在這般小的年紀裏,就遭受如此大難?

  皇後要借此大機整頓後宮,那時候,聽說一向宅心仁厚的皇後奏請陛下,一下子奪了十多個參與或者之情不報的後妃的稱號,全都賜了毒酒白綾,無一例外。畢竟也是自己寵愛過的妃子,皇上倒是想勸一下,皇後這一次卻是極為的強硬,厲聲質問,“是不是當皇上都要這般昏庸了,為了幾個美人,竟是連自己親兒的性命也是不顧,我皇兒的性命竟是這般低賤了!”

  皇後說的淒厲,皇上當時就算與皇後有少年青梅竹馬的情誼,卻也當不得如此辱罵,想了想還在殿內昏睡不醒的太子,那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終是憤而離去,不再管此事。

  自那以後,皇後的威名以立,後宮無人敢去挑釁她,便是有暗地裏做小動作的,若是被她查出來後,也是嚴厲處置。不過,後來還是本性難改,若是整個後宮都安安分分,她也樂的自在,寬宏許多。

  皇後有鐵血的手腕,按理說是不可能最後會讓淑妃後來居上的。不管如何,王玉錦心中還是有些感觸的,至少,那個他怨恨了十餘年,一直以為是拋棄了自己的父親,其實正如自己心底也很想念他們一樣,想念自己的。

  等到看著王忠和那個清秀少年回了座位,王玉錦這才慢吞吞收回了目光,拿著麵前的果子酒喝著。

  酒過半巡,皇上和皇後都已退席離開,蔣玉悠悠舉著一杯重新倒的果子酒慢慢喝著,若是在前世,這個時候,她也早就提前離場,她若不走,下麵的人就總會顧忌著她的身份,最後便是宮宴也不痛快。

  看了一眼四周的都已經有了些許醉意,氣氛也開始活躍起來的人們。

  蔣玉想到了前一世,穆連城在的時候也是經常開辦宮宴的,因為那個時候他需要眾位臣子的齊心協力,新皇登基總是百廢俱興,有許多事需要去安排,去做。

  可是每次,都會變成她一個人率先離席,沒有一個眼神的慰問,沒有一句話的安慰,他總是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與否,這就像是習慣使然,可能一直習慣了她就在身後,所以就毫不猶豫的肯定她會一直,一直這樣默默地在身後等待著一次可能沒有的回眸?

  越想越悶,蔣玉放下了酒盞,向著陸芸悄聲說了聲,得了幾句關心的話後,就起身離席,抬手照顧了身旁一個伺候著的宮女,帶她去恭房。外麵涼風一吹,今晚本就不小心喝多了些的有些昏沉的蔣玉瞬間清醒了。

  今晚的天,很黑,莫名的沒有月亮,隻有一兩顆零星的星子掛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掙紮。

  天雖是暗的,卻是四處都細心地掛了兩頂燈籠,隨風微微搖晃著。見蔣玉停了下來,出來帶著蔣玉的宮女也跟著停住,夜風也如今晚,涼的很。蔣玉抬手,輕抓住一旁的欄杆,微閉著眼,感受著心底的那一抹熟悉,近兩年間,她來這裏了都不知道有多少次。

  殿內的喧囂打鬧都被一道大門給阻隔,蔣玉聽著耳邊熟悉的笑鬧,仿佛她曾經曆過的那一切,都恍如昨日。其實,她並不是跟陸芸說的那樣去個恭房,隻是想出來走走,透透氣。

  恍如昨日,又似經年。“夠了,”蔣玉聽著長孫鴻旭的話,愈發皺眉,眼神卻是銳利,“這與你又有何關係?”說著,向一旁跨出幾步,遠離了長孫鴻旭的近距離視線包圍之內,又恢複了以往的淡然,“少莊主可是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是快呢,蔣玉還是在此奉勸少莊主一句,有好奇心是好事,但還是不要太重的好。”

  “知道了,”說著蔣玉轉頭,摘下頭上的一支點翠雀銜枝的簪子取下,語氣柔和地說道:“今晚的事情,也是麻煩了。”說完,輕輕拉起宮女的手,將手中的雀銜枝簪子放在了她還尚有些糙栗的,帶著粗繭的手中,“這雀銜枝,倒也是正適合。”

  宮女有些激動地微攥緊手中的簪子,趕忙行禮道:“奴婢多謝姑娘的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