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明玉紅豆簪
作者:纖城繪      更新:2021-01-20 20:16      字數:3357
  “你若想娶,怕是也娶不得啊,國公府嫡女,最低,也非是王侯不嫁的。”一旁的另一名久未出聲的男子,聽及此,不禁打擊道。

  眾人都也搖頭笑。

  這話說的倒是在理,就像他們在場中的幾人,也就連城兄才有一娶的資格,還不一定那蔣國公府會不會答應呢。

  趙沛霖一和扇挑眉,微轉頭向著方才那對主仆離開的方向望去,眼裏豔色無邊,“那這般說,方才所見的那美人,雖不是國公府的嫡女,倒定是那府上的哪位小姐了?”

  宋佳比較了解自己的這位損友,見此模樣,定是見那位姑娘,一時真起了些許心思,不由湊近低聲道,“沛霖,若不是嫡女,也有可能是咱京都的第一美人啊,這不管是國公嫡女,還是第一美人,你,可都惹不起啊。”

  “放心,我自是知道深淺的。”趙沛霖展扇笑笑,一時也放下了心頭的那抹剛升起的一絲興趣。

  這番一陣戲論,眾人也都紛紛放下此時,談論起其它的事。

  與此同時,遠在靖州的將軍府,卻是不同於蔣玉和穆連城的熱鬧,分外的孤寂。

  偌大且空曠的房屋,正中那張寬大的長木桌上,隻孤零零放了兩個靈位,上好的小葉檀木之上,清楚可以看出是用利匕一筆一劃鑿刻出來的,龍飛鳳舞寫著將軍長孫楠,將軍之妻葉楓秀之墓。

  整個屋子寂靜無聲,獨長孫鴻旭一人,靜靜的跪在桌前蒲團之上,默默無言。

  桌上檀香嫋嫋,長長的燒透冷寂的灰末,無聲落下,在桌上點出朵朵散花,像極了漠北戰場上,那掩埋著具具軍魂的黃沙之上,有人未語淚先流,親手奉上的簇簇白菊,殘陽黃沙,連那來的嬌豔的白菊,也徒染悲壯淒涼。

  將軍府一家,毫無意外,一生都奉獻在了沙場之上,滿門忠烈,如今也隻剩下一人。其他人,男男女女,塞外漠北的花開的勁舞風隨,夕陽紅如點點將士血,也熱的灼人心扉,無人知曉他們的屍骨何存,卻也懂,應也是與那塞邊的紅陽共守互望。

  長孫鴻旭看見了,耳邊恍惚孩童之時,他被父親舉坐置肩頭,那個半生都著著堅硬鎧甲的雖是麵容秀美,卻也不失堅毅的男子,帶他快步上了滿是光陰不在的邊塞城牆之上,那時正值日落時分,撲麵而來的勁道狂風,似是片片刀刃,吹的他的臉生疼。

  他看見身下的人滿是豪情的揚臂一指,隨之看去,漫闊無邊的黃沙之上,那輪緩緩落下的紅陽,帶著無盡的昏黃光輝,灑向整個塞北,那般的莫名讓他心中蒼涼無比。

  他聽見身下的人開口,“旭兒,那叫太陽,是我們邊塞的光,為我們帶來光明與希望,”塞外的太陽……

  他覺得,似是與京都的太陽,差別甚大。

  “塞外的紅陽,一生都照耀著這裏的祖祖輩輩的人民,給他們帶來溫暖。旭兒,我們長孫家,代代都守護在此地,你看,那紅陽,也是由我們長孫家的血染成的,我們是塞外最堅固的一堵高牆,”長孫鴻旭伸手,緊緊拉住那雙寬大的,因舞刀弄槍帶著厚厚一層硬繭,與他那俊秀的臉龐極為不符。

  “現在這片黃沙之上,我隻願我的堅持,我的努力,也能為這裏的城民,帶來希望。”

  那個時候,他看著那個紅豔如火的太陽慢慢垂下天際,那片黃沙也變得如遠山那般昏暗沉寂,那般悲涼。

  “許你葬身沙場,馬革裹屍,縱是滿門無人,又有何妨!”勁勁晚風吹散他的衣襟,雖寒芒加身卻毫不知覺。

  “父親,旭兒也願將來有一日,能以一己之力護這邊塞城民,讓我們長孫家也如這大漠孤陽,長存不朽!”

  “哈哈哈,好小子,好誌氣,有乃父我風度!好,那我便等著那一日,等著看我兒護著這大漠城民,等看著我長孫家長存不朽的那天!啊哈哈哈!”

  笑聲傳出老遠,城外滾滾風塵之中,他乖巧坐在城牆的高台之上,聽著父親一時興起,吹奏著那亙久不變的悠悠蕭曲。翠綠的蕭身,根根修長分明的手指隨著節奏靈活敲奏,背後是那隨風舒展的軍旗,不知何時,這一畫麵,成了他心中的永恒。

  隻可是,高聳軍旗依舊,那塞外的邊城,卻再也聽不到那個俊美將軍在那高台之上,執一柄玉簫,伴著夕陽落下,吹奏起的那一曲鎮魂之曲。

  屋裏,長孫鴻旭看著那落下的香灰化成的朵朵殘花,眼裏微微波動,看著那自己親手做出的靈位,飄逸的字那般不羈,他似是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麵帶柔情,眉目間滿是灑脫張揚的俊美青年將軍,滿是豪情壯誌的對他笑,還說,待塞外戰爭平息,要與他和母親共看這京都的夕陽……

  “父親,我能看你葬身這你一心牽掛的黃沙戰場,也能獨身以一身之寡力,護邊城平安。”

  “可,可是,我怎能允許,一生衷心為國為民的您,不為忠義,不為責孝,連累母親,一齊死在那廟堂之上的陰謀詭計之中?怎允許……”

  最後一截香燭燒盡,煙灰倏然墜落下,毀了之前落成的殘花,終不成一物。長孫鴻旭就這樣跪著,直至外頭的陽光漸漸西垂,慢慢落下山野後,靖州一片昏暗沉寂。

  夜深,長孫鴻旭終於自祠屋走出,屋脊之上,那半空懸掛的明月幽幽,落在庭院之上,倒映出枝枝竹影。

  他抬頭看月,朦朧之中,似是看到曾在他離別時刻,那個對他巧笑嫣然,嘴角帶著小小酒窩的滿麵花容的姑娘,曾杯茶代酒,祝他一路順風,半生安順。那雙眼睛,帶著點點星光,灼的他心微燙。

  那個小姑娘,似是叫……蔣玉?

  月光如水,傾瀉在雕欄花草魚蝠的窗台之上,透過那未關的窗口,照在窗邊那依舊伏在桌邊尚未安眠的嫋婷少女身上。

  白色的單衣,素色的手,單色月光撒下,在柔柔月色下越發顯得單薄的女子似有所感的忽地抬頭,看向了窗外天上,那一輪潔白圓月,還是那樣高懸,孤寂,一如前生她曾在偌大皇宮之中看到的,那個前來參加宮宴的紅衣男子,那般孤寂。

  揪痛她的心,那時她就在想,這個男子,就跟她一樣,都是被世間遺忘的可憐人。

  “也不知,在靖州那兒,他如何了。”蔣玉低低對月問道。

  外間,悉悉碎碎的聲響後,一盞小小的油燈亮起,春紅尚帶著濃濃困意的聲音響起,“小姐?可是需要奴婢伺候?”

  “哦不,不用了,我也要歇下了,你早些睡吧。”蔣玉聞聲,忙收拾下東西,脫靴上了窗,回到。

  “是。”

  “唉”

  躺在床上的蔣玉幽幽看著帳頂上的那朵高高挺立的青蓮,無聲歎息。“想那多作甚,自己還有那般多的事要做,比起那個令人堪憂的少年,想來,自己才是那個最該悲切的人吧。”想著前幾日皇後娘娘那處送來的宮帖,再過幾天便是賞花宴了。

  這也是自己除了兩年前的太後壽宴,第二次出現在眾人麵前了。到那時,恐怕也是一場硬仗啊。當蔣國公府嫡女再一次現於人前,她很期待那時他人的反應啊,特別是,穆連城的反應。

  就這樣散漫想著,漸漸,無限襲來的困意包裹了蔣玉周身,帶著她無聲進入沉沉的夢鄉。

  兩日後,國公府特意為宮宴找來的京都最有名的繡娘到了,夫人派人來請小姐說是去試試上次就約定好的成衣。

  春紅對著鏡子替蔣玉梳理那一頭柔順的發絲,雙手靈巧的挽了個精致的發髻,一手來回在幾個裝著發飾的妝匣徘徊,始終無法選擇。

  蔣玉輕輕抬手,製止了春紅仍在徘徊的手,然後輕輕在銅鏡旁的一個古舊木盒中,微挑起一支鑲嵌著紅玉豆的墜珠簪子。

  “就這支吧,其它的就不必了。”她淡淡地說道。

  “啊,小姐……哦。”

  春紅雖是猶豫,卻還是伸手拿過那支紅豆簪,小心的將它緩緩插入已梳好的發髻之中,銅鏡之中,那簪心一點紅玉豆,在潑墨般的發中,那般的精巧玲瓏,如一人心,如一紅陽。

  “奴婢就不明白了,這支簪自被小姐得到,就一直極為喜愛至今,可奴婢並未覺得哪裏多好啊……”雖是幫蔣玉戴上了簪珠,春紅卻是忍不住一陣嘀咕,在她看來,這多年以前的舊樣式如何就讓姑娘如此喜歡。

  蔣玉看著鏡中的聘婷佳人,發上那支紅玉豆簪那樣顯眼。這支簪子,是曾經的她最為喜愛的,她曾戴著它嫁給了她滿心以為是她的良人的人。現在,她仍是最喜愛這支簪,因為她希望,前生陪她一起見識了所有痛苦,所有不堪的簪,今生也能陪她一起,看她如何去讓前生害她欠她的人,還賬!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蔣玉扭頭對春紅挑眉笑到,“我年近及笄,好歹對未來有些期待也是好的,這紅玉豆,不是恰到好處?”

  就如她當年,一心隻願那顆紅豆長存,隻願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

  “小姐說的是,說不定啊,很快小姐便可尋得一位如意郎君,那樣啊,小姐可又多了一個人關心你呢!”

  蔣玉神色征然,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真的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