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終是往事成殤
作者:纖城繪      更新:2021-01-20 20:16      字數:4057
  那年是她五歲生辰,幾位兄弟姐妹都來了,這讓一直都是一個人在院子裏度過的她很是開心,便玩兒有些過頭,晚上還不到平日裏休息的時辰,就已經窩在家裏的大靠椅裏頭睡著了。

  許是那是一直照看她的小丫鬟去通知了母親,不一會兒,身穿著大紅穿金絲綢褂的剛招待完客人還未曾注意過的母親匆匆而來。

  母親小心的從椅子上抱起了她,一步步,走的極緩,生怕吵了正熟睡的她。

  待將她抱回了自己的清竹院,小心翼翼地躺平放在自己的床上,接過了一旁丫鬟用來扇風的折扇,用手拂去了她額頭上不自覺滲出的點點汗珠,慢慢地,輕柔地揮著手裏的折扇,為她打扇,送來一陣陣涼風。

  其實還在路上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隻是莫名覺得這個時候就算在平時也是很少的,便沒做聲。

  這時既已曉得了母親正在為她做這些勞累活兒,又怎會繼續裝下去?

  她可沒有忘,今日她的五歲生辰,父親都說好了要大辦的,母親父親都開口了,母親自然也就不會反駁。

  今日她從屏風後頭悄悄地往外麵瞧了一眼,確實比往日多了許多陌生麵孔,別看她那時年紀小,可奈何她過目不忘,這人,見過一麵也都會有一個印象,而這客廳裏坐著的夫人小姐們,很不巧了,她一個也不認識。

  這麽多的陌生人,再加上親戚朋友的訪客,可想而知,今日母親是多麽的操勞,現在都已這般晚了,都還未曾休息,而是選擇幫她打扇……

  剛要開口,卻聽見母親征然的聲音響起,就是這個聲音,母親每每露出還帶著一起不忍與憐憫的表情之時,說話便是這般的聲音。

  “五娘,慧極必傷,現在的你還太小,不懂得這個道理。”

  她感覺到母親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還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扇子,“唉,你說我到底該不該與你說這些話呢?”

  涼風習習,窗外傳來了夏蟬無止休的鳴叫,她慢慢地睜開眼,看著頭頂上遮蚊所掛的蓮青紗帳,母親方才已經出去主持還未完的工作了,現在隻剩下她一人在此。

  蓮青帳上的花好似都活了一般,她看的目不轉睛,許久,眼睛終於受不住那份難耐的幹澀眨了眨,泛出了一絲晶瑩的淚花。

  “五娘,你還隻是個五歲的孩子,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我若與你說了這些道理,日後你照做了,以後就將會麵臨著所有人的暗中譏笑,嘲諷。”

  “前一刻天堂,後一刻地獄。五娘,還隻是個孩子的你可怎麽能忍受的了?”

  “可我若不說,日後你長大了,又該如何去……”母親的話並沒有說完便被尚在前廳忙碌的父親派人叫去了。

  母親沒有說完,一向聰慧的她卻大概懂了。

  慧極必傷這個詞她有些不甚了解,卻不妨她將這個詞拆分開來理解。慧,聰慧,機敏;傷,受傷。有一個詞叫樂極生悲,若是與著這種來看,也是能夠理解的。

  太聰慧的必受其害,因其受傷。

  “慧極……必傷嗎?”

  她看著那仍舊盛開在青帳的蓮,母親,想來是不願讓自己受傷的吧?

  自此,這一夜後,一切都在此時變得不同,有好似都是理所當然。

  “蔣國公府的嫡女蔣玉最近明顯的變了啊。”

  這是平日裏親近些的人們明顯感覺到了,這句話也成了他們最常說的一句話。不過,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總歸是沒那麽的好,仔細聽,話音裏還帶著那麽一絲的嘲諷和嗤笑。

  是的,蔣國公府的嫡女蔣玉最近變了,不再時時口吐妙語,舌燦生蓮;不再教習時舉一反三,自信滿滿;不再時時謙遜有禮,知情達理。

  還有很多很多,蔣小姐近日來的一切變化都成了各府夫人小姐的談資,丫鬟奴仆的閑時笑料。

  人們都說,蔣玉小姐原本就該是這般模樣,至於那五歲前的聰慧,該是一時的好運氣罷了,不然,又怎麽會好好的一個機敏小姑娘,一過了五歲生日便成了這般模樣?

  每每說及此,他們都會默契地笑了笑,“這都是命啊,誰有能去管得了天命呢!”

  許多時候,她去花園散步,都會聽到在幾處角落裏,兩三丫鬟齊聚,在偷偷地笑話著她,言語種盡是譏笑。

  一次,母親也知曉了這件事,便下令將那幾個有些多舌的丫鬟狠狠地懲罰了一頓,眼眶紅紅的看著她,“五娘,母親那晚說的話,五娘是聽到了對嗎?”

  她轉過身,麵上盡是疑惑的歪頭看著她,“母親在說什麽?玉兒怎不知母親哪晚與玉兒說過什麽話?”

  她並沒有承認這件事,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知道了母親會因為此事如何的傷心難過,又何必再去告訴,徒惹的母親心裏難過。路是她自己選的,也知道自從選上了這條路,麵對她的會是怎樣一個她從未經曆過的世界,現在所經曆的一切,也不過是曾經想到過的罷了。

  所以,沒有什麽好後悔和埋怨的。

  後來,她也嚴格地按照一個普通的甚至是刁蠻的形象出現在別人的麵前,包括自己的母親。

  她懂得一個道理,若是想騙過別人,首先就要騙過自己。這麽多年來,她都會認真的在極短的時間內把該學習的東西盡全力學好學精,然後再藏拙,表現出一副技藝普通的模樣。

  琴棋書畫也是一樣的,為了別人不會從日常生活中察覺到什麽,她一直都推說這些太難,每每都做出一副討厭模樣。已是,房間裏從來都不會放置像琴,棋盤一類的物件了。

  乍一看到下到一半的,雙方已經有些僵持的棋局,她才驚覺,自己也是懂棋的。

  世人都說,蔣家女兒,就屬蔣家三小姐蔣若素最優秀,蔣若素的舞以水袖舞聞名。

  那一年,她剛滿十四歲,恰逢太後壽宴,母親瞧她年齡也不小了,若是再以年幼無知缺席,怕是會先引起太後的不滿,特別是壽宴這種大事上。

  落到其他人的眼裏,身為蔣國公府的嫡女,卻不來參加太後的壽宴,可想而知這嫡女又是如何的刁蠻任性。更為嚴重的是,那些整日無聊的禦史還會借機生事,口誅筆伐,若是來了一句蔣國公蔑視太後的話,父親的官途也就這樣敗了。

  宴會上,在各位皇子大臣們都獻上了自己的賀禮後,便是獻藝的時候了。

  不知是誰說了句蔣家的三姑娘舞藝精湛,可表演一番與太後觀賞觀賞,片場上出現一瞬間的靜默。也是啊,蔣家做主的蔣國公府的嫡女還在這兒坐著呢,怎的偏偏還叫了她的姐姐,這讓這嫡女的臉麵又如何安置?

  但,眾人在心底想想聽到的關於國公府嫡女蔣玉的傳聞,五歲前聰慧過人,機敏靈巧,但自從過了五歲生日後,她就變了,若不是她還有蔣國公府嫡女的身份,怕是現在便是泯然眾人已,琴棋書畫也是拿的出手,卻都不出眾,便是一般的大臣千金也是比得的。

  此時眾人的內心是無比崩潰的,你說你身為國公府唯一的嫡小姐,就不能好好地做些對應你身份的事情嗎?啊,太後的宴會啊,結果你什麽都這麽的平凡,讓他們想誇你兩句,都找不到誇獎的立腳點。

  不,蔣玉還是有一個優點的,她長得漂亮,若是待再長開些,怕這蔣家三小姐蔣若素的京都第一美人也要換人了吧。

  可是,現在可是在太後的宴會上啊,要的是精彩的可以哄太後她老人家一笑的表演,長得好看又有何用,難不成是要上台給太後娘娘一個笑臉?這完全不可能的嘛。

  最後,還是坐在一旁的陸芸出聲解圍,打破了這段寂靜又沉默的尷尬氣氛,“若素的舞倒真是跳的不錯,至今,我還未曾真正瞧過她跳舞呢。”

  陸芸一開口,周圍的冷凝氣氛變得輕鬆許多,蔣若素也隨之欣喜地從座位上站起,飛快地抬頭看了眼也正好看過來的穆連城,然後便對著太後盈盈一拜,“臣女蔣若素,參見太後。”

  說罷,嫋嫋走到後台換了一身長袖舞衣,“臣女不才,今願以一曲水袖之舞恭祝太後洪福齊天!”

  鼓聲起,蔣若素隨之舞動長袖,翩翩起舞。

  蔣若素在太後壽宴上一舞動京城,京都的學字都紛紛寫詩讚歎此舞精妙世無雙,自此,蔣若素又多了一美名。

  她微微歎口氣。

  “不,姐姐還是莫要取笑了,妹妹哪兒懂這棋,左右不過是看的眼睛疼罷了。”

  蔣若素微挑起眉,看起來頗為驚詫的瞧著她,“我以為,都已是嫁出去的女子了,妹妹怎樣都會靜個心再去學一下,怎的還是這般見著棋子便頭昏的?”

  她搖頭苦笑,“這個姐姐也不能怪我啊,實在是厭的煩了,再者也倍加懶散了。”

  對麵的穆連城用兩指夾著,啪嗒一聲在密麻的棋局落下一白子,抬頭看著她,帥氣的臉上再也不見新婚前的溫柔體貼,而滿是冷峻,“府裏的事都完成了?”

  她掩下方才還在眼中打轉的笑意,可能這樣冷峻對待自己的穆連城才是他的真正模樣吧,記得新婚後麵對著這樣的穆連城,她還十分的不適應,後來,時間長了,慢慢就適應了他的語氣及態度。

  低垂了眉眼,“還剩些,”說著又抬頭看著蔣若素,滿含著笑意,“那姐姐可要好些耍耍,這棋藝,夫君還是很不錯的。妹妹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先回去了。”

  自此,穆連城無事隻是便常去蔣若素那裏與她下棋,有時她也去瞧著,全程隻是下棋飲茶,並無像院裏的一個二等的灑水丫鬟給她提醒的那般模樣,便就放下了心來。

  但是,她不是神,單單就她放下了心,不會多想,別人也不可能像她一般。

  短短一個月,她就曾多次遇見幾個侍女在角落裏聚堆閑聊,聊的,還是她的夫君穆連城與她的姐姐蔣若素之間的事。

  “哎,你們聽說了沒,五皇子今兒又去那六皇子妃那了。”

  “聽說了聽說了,你們說咱主子是不是喜歡上六皇子妃啦?我瞧著幾乎每日都往那邊跑,硬是比去夫人的院子還勤。”

  “我倒覺得有可能啊,畢竟六皇子妃未嫁之時可是京中有名的才情美人,哪個男人不喜歡啊?不過,這樣的話可是很委屈了咱們夫人了。”

  “夫人雖然才情普通了些,可是她對我們是真的好,主子若真是喜歡上了六皇子妃,想必夫人要傷心了。”一個一直在角落裏麵沒有出聲過的黃衣小丫鬟聽到這裏,語氣有些失落的說著。

  此話一處,方才還在激烈討論的侍女們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算起來,事情若真是如此,夫人才是最無辜的那個吧。

  她沒再去聽那角落裏還討論了什麽其它的問題,她隻知道,府裏的人都要誤會了,誤會她的夫君和姐姐了。可,她們所說的問題也不能不防,穆連城是要爭皇位的人,若是在這個關頭傳出了什麽不好的傳言,那,穆連城這輩子都要跟皇位絕緣了。

  她不能就這樣讓不好的流言傳出去,那麽,就隻能讓它胎死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