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芷凝不禁掉下了一串珠淚：“太上皇的心，是鐵打的嗎？太上皇口口聲聲隻愛寧皇後一人，卻在她死後，對她的死因不聞不問。太上皇表麵上對各宮的妃子都疼愛有加，其實，太上皇誰也不愛，隻愛您自己！姑母她就算是年少時犯了點小錯誤，可她已經將最好的歲月，埋在了這深宮裏，直到臨死，她仍然心有不甘……”

  “夠了，別說了。別以為動之以情，孤就能放過你！慕容芷凝，韓太妃是繼寧皇後之後，孤唯一愛過的女人，但她辜負了孤的一腔真情，她就是該死！”炎涵失控地大聲喊叫。

  慕容芷凝步步進逼：“太上皇坐擁三宮六院，擁有上千位妃嬪，太上皇自己處處留情，卻要求您的妃嬪們，隻忠於您一人？姑母臨終前的一席話，真讓人心疼！”

  炎涵渾身顫抖：“她……說了什麽？”

  元寶焦急地催促道：“唉呦太上皇！您還看不出來？鳳儀公主這是在拖延時間。奴才這就去多叫幾個人進來，將酒強行灌下去吧！”

  炎涵低吼道：“韓太妃她就應該在死前，好好地懺悔她的罪行！”

  慕容芷凝怒目相對：“她憑什麽要懺悔？她做錯什麽了嗎？她唯一做錯的，就是嫁給了一個占有欲極強，卻又自以為是的夫君。鳳儀決定，要將姑母臨終說的那句話，帶進棺材裏。那個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犧牲她性命的男人，不配得到她的真心！”

  炎涵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語道：“商夏的女人，果然個個都是厲害的角色，寧死都不肯低下頭。慕容芷凝，你又是怎麽看出，你姑母的死，和孤有關係的？那你分析一下，孤為何執意要她的命？”

  慕容芷凝直視著炎涵：“因為嫉妒心作祟！您怨恨她年幼時，心裏曾經裝過別的男人，您無法接受您愛的女人，心在別人身上！您殺了她也就罷了，您還順便將二十幾年前的黑鍋，扣在她頭上。她至死，都沒有向任何人拆穿過您，可見，她是心甘情願地為您獻出生命的！您憑什麽如此心安理得地要她的命？”

  炎涵不屑道：“她哪裏是為了孤獻身？她明明就是羞愧難當，唯有以死謝罪。你告訴孤，她最後說了句什麽話？”

  慕容芷凝滿臉的憂傷：“姑母的病症，根本不是癲狂症，而是被人下了藥。當鳳儀發現她茶裏被人偷放了五石散時，就知道有人想摧毀她的意誌，滿足自己狹隘自私的報複欲。直到有一次，鳳儀在太上皇的宮裏，看到一條被剪得稀爛的手鏈，才明白太上皇心裏的妒火，已無法控製！是鳳儀害了她，不該把那條手鏈給她的！”

  炎涵冷酷道：“慕容芷凝，你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實在太

  豐富了，讓孤理不清頭緒。真相，對一個將死的人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你所懷疑的這些事，孤到你死，都不會承認，你下去問閻王吧！元寶，賜她酒。”

  慕容芷凝麵不改色，語調中透著鄙夷：“太上皇為何不用白綾將鳳儀勒死？這樣不是死得幹幹淨淨的嗎？聽說喝了毒酒的人，死相特別的猙獰，太上皇心裏就不害怕嗎？這宮裏，不是都喜歡刀不刃血的，就要了人的命嗎？”

  炎涵咆哮道：“慕容芷凝，孤想讓你怎麽死，你就得怎麽死，孤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知道的真相再多，也隻能到地府去向閻王訴說了，孤不會對你起半點的惻隱之心！”

  慕容芷凝冷冷地笑道：“鳳儀知道的真相，還不僅於此。將軍府的於嬤嬤，恐怕也是太上皇讓人殘害的。她陪伴寧皇後到最後，還救了您兒子的命！您怎麽下得去手？”

  炎涵瞪大了眼睛：“孤就算承認了，你又能拿孤怎麽樣？慕容芷凝，難怪外麵都盛傳，你是個會讀心術的妖女……孤真的不能留你了。”

  元寶瞬間興奮起來，他抬著毒酒向慕容芷凝逼近：“太上皇，這就對了，您要狠下心，斬草除根哪！”

  慕容芷凝用挑釁的目光，注視著炎涵：“太上皇，鳳儀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炎涵指了指元寶手中的毒酒：“快喝！孤不想沒完沒了地回答你的問題了，你不是很聰明嗎？那你就自己猜吧！”

  慕容芷凝接過酒杯，仍不肯放棄：“那個叫慕容旭的男子，也是太上皇派人射殺的嗎？”

  炎涵的目光中，有極複雜的情緒：“慕容芷凝，孤承認你很聰明。你的聰明，讓孤十分顧忌。可你哪裏來的這麽多問題？快喝了那毒酒，好好地睡一覺，你就什麽答案都不需要了！”

  慕容芷凝心有不甘地端起酒杯，正待送到唇邊，大廳的門，被人一腳從外麵踢開。炎烽衝進了屋裏，順手奪下了慕容芷凝手裏的酒盅。

  原來就在剛才，茗卉宮的太監承福，看到敬慈宮的太監們，正抬著慕容芷凝往敬慈宮走，就好奇地稟報給了叱雲娉。叱雲娉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事態嚴重，就親自去昭乾殿，向炎烽求救。炎烽驚出了一身冷汗，丟下議事的群臣，火速趕往了敬慈宮。

  炎烽用憤怒的目光盯著炎涵：“皇父，兒皇做夢都沒想到，最想要鳳儀命的人，居然是您！她做錯什麽了嗎？”

  炎涵慈愛道：“烽兒，孤是旁觀者清，孤都是為了你好啊！鳳儀她，行為欠檢點，會給皇室招來非議。就算你恨孤，孤也豁出去了，孤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禍害孤最心愛的兩個兒子！”

  炎烽又氣又急：

  “皇父，就算您的兩個兒子都愛上了鳳儀，那是鳳儀的錯嗎？”

  炎涵拍著龍椅：“烽兒，你被她無辜的外表騙了。孤是太上皇，孤要她死，她就得死，不需要理由！元寶，閉了宮門，孤要將慕容芷凝賜死！”

  炎烽悲不自抑：“皇父，您若執意要鳳儀的命，兒皇就替她死，兒皇隻希望，您不要再為難她了。鳳儀她沒有不檢點，叱雲將軍早在半年前，就在南疆陣亡了。兒皇是怕您經不起打擊，才和鳳儀一起，把消息隱瞞了下來。兒皇原本是真心想迎娶鳳儀的，既然皇父和母後都容不下她，兒皇甘願代她一死，求皇父放過她！”炎烽一仰頭，將從慕容芷凝手裏奪過的那杯毒酒，一飲而盡。

  炎涵撲上前，想奪走炎烽手裏的酒杯，終究還是是晚了一步，他發出了一聲悲鳴：“烽兒啊……”

  慕容芷凝環抱著炎烽的身體，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皇上……您怎麽能這麽傻？”

  炎涵在震驚之餘，大聲喊道：“快傳太醫！烽兒啊……快吐出來，吐出來就沒事了。”

  炎烽牽著慕容芷凝的手，轉身出了大廳。元寶想上前阻攔，炎涵痛哭著揮著手：“開宮門，放他們走！”

  敬慈宮外，炎涵為防意外，已布下了層層重兵。侍衛們一見出來的人是炎烽，愣了愣，都閃身讓出一條路來。

  炎烽扯著慕容芷凝的衣袖，跌跌撞撞地往萬安宮跑：“凝兒快走，朕要在死前，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不，朕要回萬安宮擬旨立後，朕死後，他們才不敢輕易動你！凝兒，快些扶朕回萬安宮，朕怕趕不上……”

  慕容芷凝早已珠淚橫流，麵對第二個義無反顧地為她喝下毒酒的男人，她心裏充滿了愧疚之情：“皇上，是鳳儀害了您！鳳儀願意陪您一起死！”

  炎烽怒吼道：“朕不要你死，你得好好活著，你一死，朕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炎烽一動怒，藥性迅速在全身的血管裏奔湧，他一陣眩暈，抱著頭跪倒在了地上。以往人來人往的泰極宮，如今卻空無一人，空曠得令人膽寒。

  慕容芷凝費勁地用身體架著炎烽：“皇上，您……難受嗎？”

  炎烽拚命地撕扯著自己頭發，他頭上的盤龍金冠應聲落地，滿頭的青絲散了開去。

  慕容芷凝看著眼前毅然為她喝下毒酒，痛苦掙紮的帝王，又心痛、又絕望，她捧起炎烽的臉，用花瓣般柔軟的紅唇，覆在炎烽的薄唇上，她要在炎烽最痛苦的時刻，奉上自己的真心。慕容芷凝的溫存，仿佛讓炎烽忘記了痛苦，他振作起精神，給慕容芷凝以溫柔的回應，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纏綿相吻。

  動了情

  的炎烽，像熊熊燃燒的烈火，藥效也迅速地發揮了作用。

  當慕容芷凝睜開眼再看炎烽時，炎烽滿頭的青絲，已覆上一層銀霜，一如慕容芷凝暈厥時，夢境裏出現的，白發飄飄的帝王。

  慕容芷凝震驚地捧著炎烽的臉：“皇上，您的頭發怎麽了？”她的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

  炎烽還沉浸在慕容芷凝的溫柔裏，他輕聲問：“朕怎麽了？”

  慕容芷凝哽咽道：“皇上，您的滿頭青絲，轉瞬間變成了白發，和鳳儀夢裏看到的情境，一模一樣！”

  炎烽拿衣袖擦著慕容芷凝的眼角：“朕既然走進過凝兒的夢裏，朕就不留遺憾了！頭發白就白了吧，朕不在乎了！朕在死前，也沒給凝兒留下個好看的模樣！”

  慕容芷凝卻捧著炎烽的臉，用癡迷的目光注視著他。

  慕容芷凝扶炎烽站起身，她環著炎烽的腰，抬頭看著炎烽在逆風中飄舞的白發：“不！皇上是凝兒見過的，最美的銀發男子！走，凝兒扶皇上回萬安宮！”

  兩人相攜著，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齊尚明遠遠地迎了上來，他跪倒在炎烽麵前，抱著炎烽的腿痛哭流涕：“皇上，奴才才一眨眼的功夫沒在您跟前，怎麽就弄成這個樣子了？皇上哪……”

  炎烽道：“快扶朕回萬安宮，你趕緊去擬一道立後的聖旨，要快！朕若等不及，咽了氣，你就代朕蓋上禦璽……朕死後，你要保證皇後的安全！”

  齊尚明跺著腳：“皇上不能死！您自己保護公主……奴才做不到。”

  慕容芷凝和齊尚明一左一右地扶著炎烽，穿過最近的宮巷，進了萬安宮的大門，兩人合力將炎烽，扶進了寢殿。

  齊尚明躬身道：“奴才是去召太醫，還是擬聖旨啊？”

  慕容芷凝焦急道：“當然是召太醫……快！”

  炎烽卻擺著手：“你去擬聖旨……”

  慕容芷凝扶炎烽坐在龍榻上，用手輕柔地綰起他散落的白發，再用一根龍頭金簪，固定在他頭頂：“皇上，您真是英俊瀟灑！皇上白發的樣子，曾在凝兒的夢境裏幾番浮現。可惜，凝兒再也尋不到夢裏的答案了！”

  炎烽拉慕容芷凝到身前，頭埋進她懷裏：“凝兒，你終於在朕麵前，用了朕最喜歡的那個稱謂。隻是，朕還有最後一個心願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