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極不情願地抬起了頭，他花不溜秋的臉上，滿是泥水。小太監心虛地抬手遮住臉：“奴才參見皇上！”

  炎烽衝下轎輦，一把將小太監從地上扯起來：“好你個慕容芷凝，還會扮成小太監，偷偷溜出宮了？你……”

  慕容芷凝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諂媚地笑道：“鳳儀就是太悶了，想出宮去轉轉，透透氣，這不是回來了嗎？再說了，鳳儀又不是皇上的囚犯。”

  炎烽怒不可遏，脫口而出道：“你倒是長本事了？進出朕的皇宮，如入無人之境啊！你倒是敢不回來試試？朕殺了你養母一家……”

  慕容芷凝撅著嘴，眼淚汪汪地看著炎烽：“鳳儀就算出逃，與養母一家何幹？”

  炎烽歎了一聲：“罷了，朕是在說氣話！快回祁祥宮先去沐浴，你看你這樣子，哪像個公主？倒像隻泥猴子……”他氣衝衝地扯著慕容芷凝的衣袖，拖著她往祁祥宮走去。

  齊尚明苦笑著搖搖頭，讓人抬著炎烽的空轎輦，遠遠地跟在後麵。

  采桑從屋裏迎出來，驚得合不攏嘴：“公主？你怎麽穿成這樣？你真的混出宮去了？你……”

  炎烽負氣地將慕容芷凝往采桑麵前一推：“趕緊替她沐浴更衣，朕等著她共進晚膳。天都快黑了，別誤了進晚膳的時辰！”

  采桑將兩個火盆移到房裏，一邊幫慕容芷凝洗浴，一邊抱怨：“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你就算是出宮，也得叫我跟著吧？你一個出去，出了事，我這腦袋還保得住嗎？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采桑生氣地用手戳著慕容芷凝的後腦。

  慕容芷凝訕笑道：“下次出去一定帶上你！”

  采桑生氣道：“你還想有下次？你看你把皇上急成啥樣子了？皇上就差將整個皇宮都翻了個底朝天。聽說，他還去孝寧宮向太後要人，還強行搜查了孝寧宮。你……你長點心吧！”

  慕容芷凝理虧道：“我原本以為，不需兩個時辰，就能回來。沒想到在山上，滾下了山坡，唉呦！可摔得不輕。”

  采桑歎了一聲：“你要找的道人，找到了嗎？”

  慕容芷凝失落在搖著頭：“我原本以為皇上是應付我，一去打聽，那道士是真讓人打瘸了腿，被他師父攆出了道觀。不過，他的小師弟說，他肯定會再回來的。”

  采桑替慕容芷凝穿上衣服，用幹淨的棉布蘸著酒，擦洗她摔傷的肘部。

  慕容芷凝呲牙咧嘴道：“唉唷！你輕點兒。本來不疼的，剛才被皇上抓住手，擦破了皮，我一直不敢喊痛……噝……這裏這裏，還有腿上。”

  采桑蹲在地上，撩起慕容芷凝的裙擺，仔細地擦

  著傷口：“呦！摔得不輕，怎麽不將你臉也刮花了？”她抬起頭，白了慕容芷凝一眼。

  采桑起身捧著慕容芷凝的臉，隻見她的嘴角處，有一排細小的傷口，掛著一串血珠子。

  采桑大驚失色道：“呸呸呸，我烏鴉嘴！千萬別破相了。”

  慕容芷凝忍著痛意：“沒事，是茅草葉子邊緣劃傷的，一點都不疼，隻傷了表皮。”

  采桑拍著胸口道：“阿彌陀佛！看你下次還敢一個人溜出去不？呆會兒讓皇上見了，指不定心疼成啥樣？”

  慕容芷凝更好衣，扭扭捏捏地走回大廳裏，大廳的桌上，已布好了晚膳。

  炎烽坐在椅子上，拿著本書，頭也不抬，他還在生慕容芷凝的氣。

  慕容芷凝走上前，曲膝道：“請皇上用晚膳！”

  炎烽的目光，從書本上移到慕容芷凝臉上，他目光中帶著冷厲：“你若出了什麽差池，朕還用什麽晚膳？”他衝到慕容芷凝麵前，伸手掐著她下巴，細細察看她唇角的傷口，他認真地察看著，將目光移近。他溫和急促的呼吸，在慕容芷凝臉上遊移，癢絲絲的，讓她忍不住想笑。

  炎烽負氣將慕容芷凝扯到燈前，又湊近她的臉，仔細看了看，再用手指摸了摸，確定隻是淺表的劃痕，才舒了一口氣：“餓了吧？先吃飯。看你這狼狽相，以後還敢不敢私自跑出宮了？朕說了過幾日帶你去銑月觀，你都等不了？你能讓朕省點心嗎？”

  采桑心疼道：“皇上，您就別責怪公主了，她在山上摔了跤，能自己走回來，已經算是造化了。”

  慕容芷凝忍住笑意，道：“請皇上用膳。鳳儀以後，再不任性了。”

  炎烽故意端著架子：“今晚，朕讓人在萬安宮搭了戲台，朕要罰你陪朕看一晚上的戲！”

  慕容芷凝輕聲道：“諾！”

  萬安宮空曠的院子裏，搭了一個大戲台。戲台對麵，搭了個半開的帳棚，裏麵擺了一張雙人龍頭靠椅，椅子上墊著厚實的坐墊。椅子前的茶幾上，擺著各色點心和時鮮果品。

  炎烽指了指身邊的坐位：“怎麽了？不是答應了陪朕看戲贖罪嗎？”

  慕容芷凝道：“皇上用贖罪二字，是不是過了？再說，鳳儀也不能隨便坐龍椅！”

  炎烽生氣地拉了慕容芷凝一把，慕容芷凝跌坐在炎烽身邊。

  炎烽抱怨道：“你害朕擔驚受怕了一整天，用贖罪二字，過份嗎？你若是有個閃失，朕怎麽辦？你怎麽就不能坐龍椅了？朕現在上哪兒為你找張鳳椅去？”

  慕容芷凝環顧四周道：“這麽熱鬧的戲，怎麽就我們倆看？多召些人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嘛！”

  炎烽用餘光瞟著慕容芷凝，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放心，朕是個規規矩矩的人，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朕以往，都是獨自看戲的！奴才們想看戲，站遠些，不要影響朕看戲即可。”

  春杏給慕容芷凝遞上湯婆子：“奴婢和采桑就在後麵的棚子裏，也在看戲，公主若有什麽吩咐，叫上一聲，奴婢就來了。”

  炎烽吩咐春杏道：“去朕的寢殿裏，拿一件厚實的披風來。”

  春杏拿了件厚貂絨披風，遞到炎烽手裏，炎烽體貼地將披風蓋在慕容芷凝膝蓋上：“朕幻想過無數次，和凝兒獨自看一場戲。”

  戲台上上演的，是一出傳統戲《鳳求凰》，兩個女伶扮的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將一男一女的愛情，演繹得分外纏綿美好。

  當戲台上的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時，慕容芷凝突然想起了叱雲躍軒，當初用“綠綺”彈奏《鳳求凰》，向她求愛的情景。叱雲躍軒撫琴時優雅的身姿，和他撫完琴，吊兒郎當、痞子氣十足的模樣，一幕幕在慕容芷凝的腦海裏閃現。

  慕容芷凝的淚珠，如雨點般滑落。炎烽側目看著慕容芷凝，心都碎了：“朕竟忘了，叱雲將軍當初就以一曲《鳳求凰》，敲開了凝兒的心扉。他曾經向朕顯擺，以一曲打動了凝兒。沒想到點點滴滴的，朕總是讓你想起了他。朕竟有一種無力感，朕拿什麽來拯救你？拯救自己？”他的語調溫柔而幽怨。

  炎烽的手，伸到披風下，溫柔地輕撫慕容芷凝的手背：“別傷心了，朕讓他們換一出戲吧！”

  慕容芷凝含淚搖著頭：“不用換，鳳儀非常喜歡這折戲，演得真好！”

  炎烽的聲音，悲涼而滄桑：“你在朕麵前，肆無忌憚地思念另一個男人，是否也要顧忌一下朕的心情啊？朕有時真是妒忌叱雲將軍，朕都願意和他換個身份！”

  慕容芷凝掩飾道：“鳳儀隻是被劇中男女的真情感動了，不為其他！”

  炎烽歎了一聲：“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

  上演完《鳳求凰》，台上換了一折新劇《花田錯》。戲台上的小娘子，俏皮地又唱又跳的，氣氛很是活躍。慕容芷凝抑製住內心的悲傷，強顏歡笑地陪炎烽觀看起來。

  炎烽側顏道：“這是折新劇，是根據說書先生講的故事的，新編排的一折昆曲。朕見是一幕鬧喜劇，劇情輕鬆詼諧，就點了讓凝兒散散心。這故事，連朕這麽不苟言笑的人，都被逗樂了！”

  慕容芷凝笑道：“最有意思的是，戲裏的彪形大汗，也是由小娘子扮的，真有趣！”

  炎烽溫柔一如往常：“凝兒喜歡看就好，凝兒喜歡

  ，朕就喜歡！”

  慕容芷凝在赤兔山上摸爬滾打了一天，早已疲乏不堪，她看著看著，眼皮一沉，倒在炎烽肩上，沉沉睡了過去。

  炎烽正看得出神，覺得肩上一沉，他側顏看著肩上熟睡的慕容芷凝，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炎烽伸手攬住慕容芷凝，將她身上的披風，往上攏了攏，靜靜地摟著她，獨自看著戲。

  齊尚明進了棚子裏，往火盆裏添了幾塊獸金炭。他的聲音輕不可聞：“皇上，要不奴才讓人將公主，送到皇上的寢殿去？”

  炎烽用手指放在唇邊：“噓……”

  萬安宮裏一片靜寂，一輪圓月鋪灑著清冷的光輝，觀戲的棚子裏卻異常暖和。戲台上早已偃旗息鼓，炎烽緊緊地將熟睡的慕容芷凝摟在懷裏，偎著她沉沉地睡去。齊尚明往兩人身上加蓋了一條狐裘，將棚子的門簾放下，悄然退下。

  鹹貞宮裏，元太妃徐氏在院子裏侍弄著花草，太監兆豐道：“太妃娘娘，京城柴記錢莊的少夫人求見！”

  徐氏放下了手裏的花鋤：“哪個少夫人？本宮和柴家人，雖然是遠親，向來鮮有來往？怎麽突然冒出個柴家少夫人，要求見本宮？”

  兆豐回道：“就是崔尚書家的大女兒，崔家的兩個女兒，一個嫁了上京最有錢的柴家，一個入宮做了妃子。娘娘，您現在也沒什麽人來往，要不，召她來一敘，消消悶兒！”

  徐氏不屑地笑道：“原來是那個女子，她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罷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腆著臉來求見，總不至於絕情到，不讓人進屋吧！帶她進來。”

  崔夢萱向徐氏行了個大禮，道：“我早就想來拜訪姨母大人了，無奈宮裏規矩太多，又怕打擾了姨母的清靜。”

  徐氏自嘲道：“本宮不過就是一個不受寵的太妃，連引以為傲的兒子，也保不住了。本宮無權無勢的，難為還有人惦記著。”

  崔夢萱諂媚道：“姨母過謙了，姨母當年，也是國色天香，深得太上皇的寵愛。我夫家的人，都以姨母為榮！”

  徐氏傲慢道：“你有什麽事，就直接說，本宮不喜歡繞彎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