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那邊。”

  安落眼神示意了一下，辰星看著那樹葉後麵的場景呆住了。

  那裏大概是之前捕獵留下的一個大坑，大坑依地勢而建，深度讓人驚歎。更讓辰星錯愕的是裏麵的尖刺。每一根都尖銳無比，每一根都泛著冷光。

  在這個麵積不大的大坑裏麵，還有一些駭人的骨架以及新鮮的屍體。

  “這個裏麵是、人嗎？”辰星停頓了一下，眼前的事物忽的就變得血腥起來。

  安落則淡然地站在一邊，注視著下麵的情形沒有說話。

  “你們怎麽不走了？我”娟子還想再說些什麽，但看著眼前的大坑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那塊布料還黏在一根尖刺上隨風搖曳，似乎是在演繹一曲悲舞。

  那塊布料，娟子可熟悉了，那是自己父親大衣上麵的補丁，那塊補丁是自己親手縫上去的。當時，自己還責怪父親隻顧打獵全然不顧自己的衣服，白白弄丟了那麽多的棉花。

  娟子站在邊緣上扭過了頭，她不敢看下去，也不敢下去。

  辰星看向了安落，“那個，能帶上來嗎？”

  “有些難度，但也不是不行。”安落話音未落便腳下生風，順著那大坑跑了下去。

  辰星雖然害怕那些血腥，但更擔心安落掉下去，她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剛才的，是真的嗎？”

  娟子小聲地問道。那聲音細細弱弱的，辰星一度沒有聽到。

  “下麵，是真的嗎？”

  這一次辰星聽到了，她陡然回頭看了一眼娟子，娟子的臉好像不太好。上麵細細地爬上了許多黑色的紋路。那模樣倒是和自己的腿有些相似。

  “娟子，你還好嗎？”辰星試探地問了一句，她都不敢上前去碰一下娟子。

  “嗯？”娟子陡然回神，臉上的紋路也瞬間消失。

  辰星隻當是自己的錯覺，揉了揉眼就繼續圍觀安落救人。

  安落的動作還是很迅速的，不過幾分鍾就帶著兩個屍體上來了。

  “這是？”

  辰星看到那屍體的臉就愣住了。

  “我到下麵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大叔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但這個還有氣。”安落指了指娟子的身體，順便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娟子。

  娟子就站在大坑的旁邊，說什麽都不肯再靠近。

  “你確定就在那裏看著嗎？”安落開口問道。

  娟子搖搖頭，卻始終沒有靠前。

  “你還活著。”辰星見娟子不肯過來，還以為她是害怕看到自己的屍體。

  娟子依舊搖頭。

  “算了，就地掩埋了吧。”安落重重歎了口氣，右手匯聚了一層靈力就走到了大坑的旁邊。

  “把我們埋在這裏吧。”

  過了好久，娟子才發抖地開口。

  “埋？哪裏？”辰星還以為是自己沒有看清，便重複了一遍。

  “我記得這裏，這裏是村民們之前為了捕獵大動物設置的。後來禁止狩獵了，這裏便被廢棄了。”

  娟子輕聲笑了起來。笑容裏麵多了許多意味不明的東西。

  小時候，這座山是一個危險的地獄，無論是叔叔伯伯還是爺爺奶奶都不讚成自己來這邊的山上玩。

  可是小孩子就是越不讓靠近的地方就越是想碰一碰。

  那一天，也是剛剛下過雪，山上的樹林裹了白衣，比平時都要好看許多。她和一個小夥伴來了山上，在山上玩起了打雪仗。

  笑聲穿過層層樹林，直達深處。

  這片林子也有上百年的曆史了，漸漸地也就累積了許多的小精怪。

  那些小精怪也不害怕人類的孩子，隻是覺得他們怪好玩的。

  “誰？”

  娟子一走神，一堆雪就砸了滿臉。

  她抬起袖子匆匆擦了擦臉，轉頭尋找雪球的來源。

  不遠處的樹上掛了一隻小猴，小猴見她發現了自己笑著揮了揮手。娟子也招了招手。

  小猴便尾巴一鬆，從樹上蹦了下來。

  “你是小猴子！”娟子笑著指著他，喊著另一個小夥伴來看。

  那個小夥伴膽子小很多，在剛才就尖叫著跑下了山。

  “那個是你的朋友嗎？”小猴晃了晃尾巴問道。

  “是啊。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娟子也不去糾結為什麽一隻小猴子會說話，隻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猴在她的掌心裏蹭了蹭道：“他剛才跑下山了。你要不要也回家？”

  “不要。”娟子拒絕得幹脆利落。

  “那，我帶你去參加舞會吧。”

  小猴帶著娟子到了一片大蘑菇地裏，那邊有許多拍打著翅膀的精靈。他們或是藍色的，或是紫色的，每一隻都與其他的不同。

  娟子走在其中，隻覺得進入了童話世界，周圍的一切都讓她好奇。那天，她和小猴學習了舞蹈，獨屬於這些精靈們的舞蹈。

  不過，家裏人卻因為找不到娟子險些搜山。

  從那之後，娟子再也沒有能夠上山。漸漸地她就淡忘了那天的神奇之旅。

  在她十歲那年，村子裏有人捉到了一隻猴子，他們將那隻猴子鎖在了籠子裏。

  娟子看見那隻小猴在流淚，他的嘴裏說著什麽，可是娟子聽不到。

  她偷偷地遛進了鎖住小猴子的房間，小猴子看著她驚訝地跟她打招呼。娟子這才想起曾經在夢裏也有這樣的一隻小猴。

  “你能放我出去嗎？我不想去什麽馬戲團，聽說那裏會挨打的。”

  娟子動心了。

  本來就是插銷的門，她一推，那小門就打開了。小猴子拉著她逃了出去。

  就在山腳，小猴子與她道別。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小猴子。

  後來，娟子去外麵的小鎮上讀了三年初中，回來之後她就知道了，山上的那些小動物都是需要保護的。

  娟子的父親卻時不時地背著她上山，每次被娟子逮到他就破口大罵。

  不是罵娟子就是罵這座大山，這座隔絕了小村子與外界聯係的大山。

  可是隻有娟子知道，那座山上有她的朋友。

  她不許父親辱罵大山。

  隨著父女兩個的年紀遞增，父親成熟了，女兒也成熟了。

  村子裏也命令規定禁止獵殺珍稀動物，城市裏的動物園科技人員都來了，將整座山搜羅一空，幾乎所有的動物都被帶走了。

  大山空了。

  除了叢林就是一些體型小的動物。

  去年，村子裏又來了一批人，那些人開著私人直升機落在了村子外的空地，每個人的腋下都夾著一隻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每個人的腳下都踢了一雙頂級皮鞋，每個人的大衣裏麵都夾著一層西裝。

  他們一邊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一邊踩著嘎吱嘎吱直叫的雪地，終於到了村長的家。

  起初，那些人笑著進去而村長板著臉，後來，那些人板著臉出去而村長笑著臉。

  在之後，另一座緊挨的大山遭受了挖掘。

  他們挖掘的地方在大山的背麵，那裏的雪積得很厚實，沒有當地人的引路，根本找不到地方。自己的父親也會偶爾出去一趟，當天去當天回。

  娟子問起，他就說出去幫忙了。可是時間久了，娟子也就知道了。

  後來，父親在家的時間就久了，她知道，那是因為前麵的大山被挖空了。新聞上還說，那裏死了幾個人，但屍體都找不回來。對外都宣稱失蹤了。

  安落和辰星走的那天，娟子的父親又接到了電話。起初，他還推辭不去的，但後來還是去了。

  娟子跟著去尋，這才發現父親與那些村裏的男人一起將那些值錢的草藥拿出去賣掉。她與父親起了爭執，她轉身就走。

  可是一個不小心就踩到了之前設置的陷阱。娟子的父親急忙去堵，可是還是沒有來得及。

  在掉下去的一瞬間，娟子看見不遠處的樹上掛了一隻小猴子，那隻猴子的後麵還有許多小猴。他們都是看熱鬧的模樣。

  隻有一隻，他的臉上露出了哀戚。

  “這些坑，是我們的父輩祖輩挖下的。”娟子笑了笑，她的魂魄也越發清亮了，她的臉也有了幾分顏色。

  辰星指了指娟子的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安落製止了。

  “世間凡事皆有因果。”安落掃了一眼娟子，輕輕抬手將一道靈力擊到了大坑附近的大樹上。

  樹幹被攔腰砍倒，接著便碎成了小段通通落進了大坑裏麵。

  “這樣，總會舒服許多。”安落說完又把屍體放了上去。

  辰星看著安落也不知道該幫什麽忙。

  “吱——”

  一聲尖利的叫聲傳了來，不多時，一隻小猴子便出現了。

  娟子看著他笑道：“你來送我了嗎？”

  “這不是那天那個嗎？”辰星認出了那隻猴子。雖然她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見的那隻。

  小猴子撓了撓頭，一道白光過後顯出了人形。

  “我叫小元，你還記得我嗎？”小元眨著眼開口。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小元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

  “他們掉下去不會是你們搞的報複行動吧？”辰星忽然變成了大明白。

  安落一把給她拎到了一邊，“他的罪過隻是沒有救他們罷了。”

  “你會怪我嗎？”

  小元看著他們身後的屍體，有些自責。

  “這也不是你的錯。”娟子笑了笑。

  小元也笑了笑。

  辰星撓了撓頭，正苦惱著該怎麽處理呢。本來吧，這種情況該詩由景行打開通往九幽的大門，帶著她往九幽去的。

  可是現在景行不在，自己怎麽打開九幽的大門？

  “作為九幽的實習鬼差，你似乎不太行。”安落悠悠地開口。

  辰星真想不爭饅頭爭口氣，當場一揮手召喚出九幽的大門，然後冷笑著看向安落，讓他為自己的打臉行為付出代價。可惜這個場麵隻能想象了。

  遠處的林子裏晃晃悠悠來了兩隻攝魂鬼，拽著娟子就走遠了。

  安落挑了一下眉毛，看了一眼辰星。

  辰星翻了個白眼，看著升起的大太陽吼道：“下山！”

  相遇有的時候就是這麽神奇，但分別似乎更神奇。

  “安落，這座大山不歸你們家管嗎？”

  “你當安家是開礦的嗎？”安落將這個問題拋了回去。

  辰星撇撇嘴，咂摸了一下覺得不像。

  “我覺得，你們家更像是演藝行業的。”辰星小跑幾步追了過去，“說真的，你家姨媽好嚇人。不過，那真的是你舅舅嗎？怎麽感覺看著比你還嫩啊。”

  安落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聒噪。”

  “哎，說真的，哪一個是你的外公啊，另一個呢？是不是你的外婆啊？瞧著就很有夫妻相啊。真的，我跟你說，哎。”

  “聒噪。”

  “原來你怕這個啊，早說嘛！”辰星笑得像是春天的花，出了這片大山就是她明媚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