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次品你也帶出去賣掉了。”

  瞎子淡淡地開口，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攤主聳了聳肩，半是無奈地開口道：

  “那有什麽辦法，你又看不見，我又沒有那什麽超能力。”

  “那不是超能力，是靈力。”

  瞎子糾正道。

  “對，靈力。把你專業的。可惜了這一身專業的本事。還不是要靠我來養你。”

  攤主的嘴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埋汰起瞎子來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一戳一個要害。

  瞎子也習慣了他的刀子嘴，緩緩地將手邊的泥娃娃抓在手裏，細細地摸索著泥娃娃的胳膊腿還有身子，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咒語。一道細細的靈力繞著那泥娃娃運轉起來，幾個來回過後，那泥娃娃的眼睛忽的撲閃了一下。

  “爸爸。”

  瞎子猛地抽手，麵帶笑容地將那娃娃放在了地上。

  “這個，還有那個。對，應該是第三個。你別拿錯了。”

  “不都一樣嗎？等明天那群晦氣的家夥走了，我就繼續去賺錢。誰能知道其中的門道呢。”

  攤主絲毫沒有理會哪一個是次品，統統安排進了一隻小箱子裏。

  “晦氣的家夥？”

  瞎子的手猛地一抖，手裏的泥塊便跌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攤主忙俯身去收拾，不料瞎子也俯身去撿，兩個人就這樣撞在了一起。

  “哎喲，你別動，我來不就好了嗎？你跟著著什麽急。”

  攤主摸著腦袋不滿地開口，看著歪倒在地上的瞎子還是歎了口氣放棄了手裏的泥塊。

  “哎，基情滿滿啊這個！”

  辰星看著兩個人的互動，眼睛忽的亮了起來，看著兩個人的臉上布滿了粉色的泡泡。

  “傻子吧。笑得像個憨憨。”

  江無寧瞥見了笑得像個傻子一樣的辰星滿臉的鄙夷。

  辰星立刻毫不客氣地回瞪一眼，一腳把江無寧給踹到了前麵。江無寧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朝著前麵的泥盆飛了過去。

  沈清嘉驚呼一聲趕緊上前去拉江無寧，隻是終究快不過地心引力對江無寧的吸引，江無寧依舊衝著地麵飛去。景行的靈力嗖的飛了過去，卻因為錯誤地估計了江無寧的重量，靈力網讓江無寧一下子衝了過去。

  “哐啷”

  一聲巨響，幾個人都愣住了。

  辰星嘴巴半張，雙拳緊握。

  景行嘴唇緊抿，雙手緊握在一起。

  沈清嘉還維持著剛才伸手的姿勢，臉上的表情難得的誇張。

  而房子的兩位主人也是處在驚愕之中。

  攤主脊背僵直，雙手雙腳冰冷。

  瞎子後知後覺地捂住了耳朵，嘴巴也是微開的模樣。

  江無寧整個人鑽進了泥盆裏麵，臉上的泥漿不規則地分布著，就連那身白衣服都沒有避免。

  “額”

  江無寧一聲痛呼，將靜止的時間打破了。

  “你是什麽人！”

  攤主迅速反應過來，將手邊的盒子蓋子迅速闔上，瞪著江無寧眉間皺成了川字型。

  “我，那個，不小心進錯了門。”

  江無寧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多虧了臉上的泥漿，攤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不過這一開口，攤主眯了眯眼睛，打量起江無寧來。

  “你等會，我是不是見過你？”

  江無寧剛想走就被攤主一把拉住了。

  江無寧尷尬地回眸，看著攤主那不確定的表情計上心頭。他咳嗽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

  “你認錯人了。我隻是不小心進錯了房間罷了。”

  “不小心？”

  江無寧的嗓音陡變，這讓攤主有幾分困惑也多了幾分不確定。

  倒是那瞎子不急不緩地站了起來，對著景行的方向鞠了一躬。

  “見過景行大人。不知大人到此，有失遠迎。”

  辰星一愣，看了一眼景行，景行一揮手，兩個人身上的隱身靈力全部散盡，兩個人的身形也出現在了客廳裏。

  沈清嘉看了一眼也顯出了自己的身形。

  這把攤主看傻眼了。

  合著這些人一直跟著自己呢。

  “你們！你們居然跟蹤我！你們這群卑鄙小人！”

  攤主搜著就要揮著拳頭上前去，卻被瞎子一把拉了住。

  “不好意思，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瞎子的話讓攤主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奈地歎了口氣瞪了江無寧一眼憤憤不平地轉身坐在了凳子上。

  “你居然還記得我。”

  景行看了一眼地上的泥娃娃順手揀了一個握在了手心。

  瞎子笑了笑，多了幾分愉悅道：“景行大人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不過，景行大人這麽多年了卻依舊沒有變過。這倒是讓在下有幾分驚詫。”

  “這話說得有幾分過了，畢竟百年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了。”

  景行搖了搖頭，坐在了攤主遞過來的凳子上。

  攤主看了一眼辰星又拎出了幾隻小凳子。

  “呐，就這麽多，你別嫌棄。”

  攤主的語氣雖然不好，但是動作卻比之前溫柔了許多。

  辰星道了謝，坐在了景行身邊掏出了小本本。

  “你這家具該換了，這凳子怎麽坐？”

  江無寧拿過了一隻凳子一邊嫌棄著一邊坐了下去。

  “你要是真嫌棄你就別坐，行吧？再說了，我要是有錢我還去賣什麽泥娃娃啊，我蹲家裏玩手機不爽嗎？”

  攤主瞪了一眼江無寧起身拿出了自己今天賣東西得到的錢。

  數來數去，還是紫色的偏多，紅色的寥寥無幾。

  “你又不是沒手沒腳，幹什麽活不行啊？”

  江無寧翻了個白眼，絲毫沒有憐憫地意思。

  攤主也沒有指望得到江無寧的同情，隻是瞥了他一眼便沒有再說話。

  景行與瞎子敘了一會兒舊，內容無非是百年前的舊事。

  瞎子雖然看不見但能夠感受到景行的氣息，他笑著道：“景行大人還是與百年前一樣，身邊依舊是那個姑娘呢。”

  “姑娘？百年前？”

  辰星本來都聽困了，卻不想聽到了這句話。

  “是啊，百年前我遇到的景行大人身邊也是有個氣息一樣的姑娘。莫非，景行大人身邊換人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

  瞎子立刻反應過來不對，忙不迭地道歉。

  隻是景行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景行大人認出來我，是從這泥娃娃身上認出來的吧？”

  瞎子笑了笑，抬手抹了一把泥漿，緩緩道，“這些泥巴，比不得忘川河畔的泥來的舒適，不過，勝在有人情味。”

  “這樣下去，你的靈力遲早有一天會消失的。”

  景行能夠感受到這些泥娃娃裏麵的靈力越來越匱乏，有幾隻甚至沒有靈力，全靠那一丁點咒語撐著。

  “這條命本來就是撿回來的，若是有一日離開了，也不過是把欠下的還清了。”

  瞎子不在意地搖了搖頭，但那坐在對麵凳子上的攤主不淡定了。

  “你們這說的是什麽意思？這些泥娃娃會說話是為什麽？”

  攤主瞪著瞎子話裏話外都是不可置信。

  景行緩緩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賣掉的那些娃娃都是含著他的靈力的。”

  “不可能！”

  攤主眨眼的頻率快了許多，他退了兩步但眼神依舊固定在瞎子的臉上。

  他渴望著瞎子給他一個否定答案。

  “你以為這河邊的泥巴捏吧捏吧有了人形就能說話嗎？別開玩笑了，要是這樣也不會有人對這說話的娃娃感興趣了。”

  江無寧一把拉住了差點摔倒的攤主，嘴裏的話依舊不中聽。

  “原來，我這些年賣掉的都是你的命。”

  攤主腦中一瞬間有些空白，過往的一點一滴就像是放電影一般一點一點地在他大腦中重複，瞎子蒼白的臉越來越清晰。

  是了，他一直覺得是自己養著瞎子，卻從來沒有想過是瞎子用自己的命來養活了兩個人。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

  攤主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瞎子的衣領子。江無寧想要上前去攔他卻被景行的一個搖頭止住了。

  “這些事情，說了和沒說有什麽區別？”

  瞎子無奈地笑著將他的手拽了開，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可是你都要死了啊。”

  攤主看著他眼淚都急出來了。

  “說什麽傻話。”

  瞎子笑著搖頭，他這孩子脾氣怎麽說來就來。

  “這家夥是哭了嗎？這麽大的人了居然還能說哭就哭嗎？”

  江無寧看得有些傻眼，拉了拉沈清嘉的袖子有些驚訝。

  “你才哭了呢！我沒有！”

  攤主擦了兩把眼淚，瞪大著雙眼免得自己眼淚再次不爭氣的落下來。

  “景行，這沒有別的辦法嗎？”

  辰星拽了拽景行的袖子，有些同情這一對兄弟。

  景行搖了搖頭，輕聲道：“如果之前他沒有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到那些泥娃娃裏麵，慢慢地溫養自己的魂魄或許還有救，但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

  攤主聽到這話歎了口氣，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的手，看著地上的泥娃娃忽的就發起了脾氣。

  “要你們有什麽用！要你們做什麽！”

  “你別砸了！”

  江無寧趕緊伸手去攔，卻怎麽也攔不住氣頭上的攤主。

  他力氣大得驚人，撞開了江無寧直衝那些泥娃娃去了。所有的泥娃娃全部化作了一灘灘的泥漿，看上去毫無生氣，唯有一地死氣沉沉。

  瞎子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任由他雜碎所有的泥娃娃。

  “你快勸勸他啊，這全都砸了。”

  江無寧著急地看向瞎子，瞎子卻依舊無動於衷。

  “你砸吧，就算你全砸了又能怎麽樣？他的靈力不會回來了，不會了！”

  辰星看不下去了，一把拽過了攤主將他摔在了地上。

  攤主看著麵前的瞎子又看了看滿地的泥漿，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砸了下來。

  “別難過。因果總是循環不斷的。”

  瞎子反而是全場唯一一個看得開的人，他緩緩地笑著，絲毫沒有什麽悲傷之感。

  他伸手拉過了攤主，抬手摸索著擦去了他臉上的眼淚。

  “你也別太難過了。我走了以後自己照顧好自己。這位道長說的沒錯，你右手右腳的，總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