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村子裏的人大多都對這兩個人心存怨念，不過，這錢畢竟是人家的，人家借不借的，這還真不好說。

  但還是有那麽幾個人對兩個人手裏握著的銀子念念不忘。

  這天晚上，子時剛過外麵就傳來了窸窸窣窣地聲響。兩個人先後被驚醒了。

  “外麵有人。”

  男人看了看一邊的奴眨了眨眼。

  奴點了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男人跟著點了點頭，兩個人繼續假裝睡覺。

  外麵一共是兩個人，一個高一些一個矮一些，高個子的在前，摸進了另一間臥室。矮個子的則摸進了兩個人正睡著的臥室。

  他將手指沾了些口水在窗戶鑽了個小孔，接著一個木條般細長的管子被塞了進來，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就化作幾條小蛇一般滑溜地蜿蜒著身子在屋子裏麵四散開來。

  大概過了幾秒鍾，他才躡手躡腳地從外麵伸了個刀片進來，熟練地將那門上的門栓翹了起來。

  門栓落地發出了啪的一聲，矮個子也被嚇了一跳，忙退後幾步，過了一會兒又想起來自己是吐了迷香的，這才鬆了口氣。

  一腳踹開了門，他一把將腳邊的門栓踢到了一邊。麻溜地進了內室，匆匆看了一眼在床上躺著的男人便開始四下無人地翻找起來。

  “完全沒有把你當回事啊。”

  奴嘖嘖兩聲，翻身先一步起來。

  男人跟在他身後無奈地起身，看著月光下那個忙碌的身影不由得一聲歎息。

  “你！你們怎麽沒事！”

  顯然，矮個子被嚇到了。

  他看著兩個人緊張地話都說不完整。

  “這大半夜的，我在自己家需要有什麽事？”

  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矮個子，嘴角是一抹嘲諷的笑容。

  “我、我、”

  矮個子我了好半天，卻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先綁了吧，明天送官去。說不定，縣太爺看在我們抓賊有功的份上還會給咱幾個賞錢呢。”

  奴說著便行動起來。

  他這一行動惹急了矮個子，矮個子立刻轉身抽出了隨身攜帶的斷刃。

  “喲，你還會兩下子呢？”

  奴一看他這架勢挑了下眉頭，配合地做了個起手式就與他打了起來。

  不過，矮個子終究隻是個小混混，哪裏是奴的對手。男人在一邊看著奴把矮個子逗得團團轉扶額輕歎了一句便轉身去了隔壁的臥室。

  畢竟隔壁還有一個。

  隔壁的高個子聽到了聲響轉身就想跑，隻是還沒來得及就被男人攔在了門口。

  “你打不過我。”

  男人隻是看了他一眼便肯定得開口。

  高個子才不會相信他的話，抽出身上的菜刀就衝著男人去了。

  男人三兩下便取過了高個子手裏的菜刀。

  看著蹲在臥室裏的兩個小賊，男人和奴都沒有說話。

  “明天送官，今晚先睡吧。”

  奴往後一靠，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

  男人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先生饒命！先生饒了我們吧。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狗眼看人低。看不清兩位的真本事。”

  “先生，你饒了我們吧。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我發誓！我發誓！”

  “對對對，發誓，我們發誓。”

  兩個人一聽報官立刻就跪了下來，求饒的話就成團的從他們的嘴裏蹦出來。

  “你們剛才偷東西的時候怎麽不想著讓我們饒了你們呢？”

  奴並不打算繞過這兩個人。

  “我們上有老下有小，兩位先生就饒了我們吧。”

  不得不說，這一句話說到了男人的心坎上。

  男人心軟了。

  “有你們這樣做賊的爹，你們的孩子難道就不會覺得可恥嗎？”

  奴啐了一口，絲毫沒有心軟的意思。

  “算了。給點教訓就罷了。”

  男人攔下了奴，臉上多了幾抹疲憊的神色。

  “你今天饒了他們明天他們就會偷到別人家！難道這就是你心中的世道嗎？”

  奴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男人遠去的身影，嘴裏毫無遮攔的說著些酸澀的話。

  “他們隻是兩個小百姓而已。便饒了他們這一回吧。”

  男人手上的菜刀刷的飛了過來，緊緊貼著兩個人的手臂劃過。

  兩個人都被嚇得閉緊了眼睛，渾身都在發抖。好半天發現自己還活著都是一臉的驚喜。

  奴見男人出了手便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

  兩個人立刻跟著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

  “哎——”

  男人在房間裏等了一會兒，卻都不見奴回來，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歎息。也不知是愁苦多一些還是苦寂多一些。

  奴賭氣地蹲在自己原來的房間，雖然也期待著男人來找自己，卻也痛恨男人總是優柔寡斷。

  一夜過去，陽光又一次撒下。男人並沒有來找他，而他也賭氣地隱去了身形，化作了一縷幽魂在各個房間蠻橫地橫衝直撞。

  男人雖然看不見他卻也能感受到他帶著怨氣的冷風，隻得輕歎著搖頭。

  “你打算這樣一直冷戰嗎？明日前街的王嬸家裏有喜宴，宴會上有許多吃的，你不去嗎？”

  男人歎了口氣，坐在小客廳裏故意刺激他。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奴的身影，他便故意笑道：

  “哎？既然你不願意去那我就自己去吧。那麽多好吃的，我一個人吃不完可怎麽辦呢。這可是個難題啊。”

  “你就是故意氣我！”

  男人話音剛落奴就出現了。

  他星眸圓瞪，直直得盯著坐在小客廳裏的男人。

  男人輕笑不語，隻是看著他。

  奴冷哼一聲避開了他的視線坐在了對麵的凳子上。

  男人倒了兩杯茶，奴便順手拎了起來。

  “這有什麽好氣的？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揪著他的過錯不放？”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偷別人東西就是不對，不管是什麽原因。”

  奴瞪著男人強調道。

  “好好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看著他孩子一般的較真，男人忽然覺得奴有幾分可愛。

  奴絲毫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神情變化，隻是為著男人放過兩個小賊生氣。

  不過，這事卻也沒有喜宴重要。

  兩個人一起去了鎮子上，買了一些比較適合祝賀的禮物。

  喜宴那日包了些銀子就去了。

  “兩位先生，你們來了啊。快進快進。”

  那婦人本來看著兩個人是一愣，而後見著兩個人的賀禮之後立刻就掛滿了笑容。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裏麵請裏麵請。”

  婦人興奮地親自己將兩個人引到了最前麵的一桌。

  兩個人一頓飯吃得也還算愉快。

  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在酒過三巡後。

  “你！不就是比我們多了幾兩銀子嗎？你至於嗎？啊！”

  一個醉漢搖晃著自己那又矮又短的身子一下子撞在了男人吃飯的桌上。

  奴眉頭一挑，眸光一閃落在了那醉漢的臉上。

  “不好意思，他喝醉了。哎，老張，醒醒啊醒醒。嘿，我帶他先回去了啊。”

  旁邊桌子上的小哥過來攙住了他，拽著他就往外走去。

  婦人安慰了兩人許久，這才離去去照料其他的事情。鞭炮劈裏啪啦響了起來，花轎便落在了門口。

  男人卻再也沒有心思繼續吃喝下去，緩緩地起身到了院子外麵的河邊。

  奴自然也是要跟出去的，加快了步伐卻還是落了幾步。他遠遠看著河邊散步的男人，忽然覺得那似乎是一幅畫。

  男人一襲丁香色外衣走在柳蔭下，微風乍起，將那抹丁香長衫吹散在柳蔭下。恍惚間，似有無數丁香花綻放期間。隔著幾米遠，卻已經嗅到了隱隱約約的香氣。

  “原來男人也可以這麽美。”

  奴低喃一聲，有些失神。

  “你在說什麽呢？”

  奴一回神就發現男人站在了自己的麵前，他的眼神一下子撞進了男人那帶著關懷的眸子裏。

  “沒、沒事。”

  奴尷尬地笑了笑撓了撓頭，眼神忽閃著避開了男人的眼神。

  男人並沒有在意他的尷尬，抬手取了一根柳條三兩下便完成了一隻花環，他順手放在了奴的頭上。

  奴一愣隨後意識到這花環是女孩子戴的，臉上一紅揚手就取了下來，瞪著男人就啐道：

  “爺是男的！”

  “曉得你是男人，隻是看你望著柳樹發呆還以為你想要呢。”

  男人難得與他開起玩笑，奴啐著他就要與他算賬，男人也樂的與他切磋。

  一番切磋大汗淋漓，兩個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躺在草地上，男人枕著自己的胳膊傻笑起來。

  奴見他傻笑，側了側臉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男人不明所以停了笑看向奴。

  奴也停了笑，卻唇邊染笑道：“你笑什麽我笑什麽。”

  “我笑你。”

  “那我就笑你。”

  兩個人都側了側臉，看著近在咫尺的笑容俱是一愣，而後又大笑起來。

  “你就沒有想過娶個妻子嗎？”

  回到家，奴好奇地問著男人。

  男人輕笑著搖頭，“有道士說我這生注定孤身一人。”

  “道士的話有什麽可信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孤不孤生，當然是自己說了算的。”

  “有些時候，不得不信。”

  男人搖了搖頭，唇邊的笑容多了幾分憔悴。

  奴沒有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夕陽緩緩地出神。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男人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陽就出了房間，那夕陽太過美好，不過卻稍縱即逝，他並不想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麵。

  如此想來，他之所以選擇和奴同居不過是因為奴是個鬼，不會像人一樣生老病死。他可以一直陪著他。

  “我把這抹夕陽留給你。”

  奴突然跑了起來，快速地從男人身邊穿過還在男人的臉龐劃了一下。

  男人走到院子裏朝著那口水缸探出頭去，隻見他右眼眼瞼下麵多了一道鮮紅的顏色。

  “這是？”

  他轉頭看向在夕陽下得意的奴。

  奴晃了晃手裏的胭脂盒，笑道：“今日我瞧見那婦人準備了許多，便去討了一個來。這不正巧就派上了用場嗎？”

  “你可真是。”

  男人無奈地笑了起來，伸手抹了一下眼瞼下麵的嫣紅，隻是這一抹非但沒有抹掉反而更加靚麗了，倒是與那夕陽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