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不在府中，”鍾川頓了頓，才讓自己能夠冷靜地說出來當日的情狀，“等我回到府中的時候，家已經裏裏外外都被圍住了，我偷偷從牆溜進去，就被娘她……塞到了衣櫃裏。”

  “等那些官兵都走了，我才敢走出來。”

  越說，鍾川的頭就低得更低了。

  “你啊……”鍾延靜靜地看了鍾川半晌，才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摸了摸鍾川的頭，低沉著嗓音輕聲說道：“不要覺得愧疚自責，你我皆是爹娘的兒子，換做是我，我也會護住我的弟弟。”

  “可是我……我不夠兄長你那般厲害，我那三腳貓的功夫……便連救爹娘的能力都沒有！”鍾川忍不住捂臉哽咽著，“我怎麽那麽沒用，你們說的都沒錯，我除了會風花雪月我還會什麽？我什麽都不會，我根本就不配做爹娘的兒子！”

  鍾延把鍾川攬入懷裏，長長歎息道：“傻子，你不需要懂什麽，還有我在，倘若你也跟著爹娘入了獄，那救更難收場了，再說了，你不也出來救人了麽？”

  “我……”

  鍾川還想說什麽，就被鍾延堵住了：“好了，你這幾天估計也不好過，先回房裏休息一下吧。”說著，他招呼著下人領著鍾川回了後院。

  鍾川本還不願意回，爭著要去看鍾陵夫婦，被老八硬拉著走了。

  鍾延轉過頭，朝簫景洛歉然一笑說道：“抱歉，讓你見笑。”

  簫景洛搖了搖頭，淡淡地陳述道：“這次也多虧了鍾二少爺，不然我可能會被鍾大人他們牽製，現在可能還擺脫不了。”

  “但是這樣子真的好嗎，”鍾延垂下了眉眼，看著簫景洛，眼裏的關心顯而易見，“這次你出去營救，太後她們肯定認出你了。”

  “那又如何，”簫景洛不以為然地輕輕一笑道，“這不是更有趣麽，明明知道我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但是他們救死活捉不住我，這不是讓他們更加的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鍾延聞言，略微有些驚訝地看著簫景洛，想了想，簫景洛確實就是這種性子，不免笑了笑，倒是釋然不少，在此之前，他一直因為他們害得長寧侯入獄一事而感到十分的歉疚，而現在簫景洛在知情後還選擇自己出麵救人……

  簫景洛打了一個哈欠，對鍾延說道：“等鍾大人醒來後你再喚我一聲，我先去睡一覺。”

  “好。”鍾延認真地點了點頭。

  鍾陵醒後是在第二天下午，旭陽當照，光線暖和，照在人身上，竟能驅趕寒意。

  簫景洛在得到鍾延的傳話後，絲毫沒猶豫地就來到了臨時給鍾陵夫婦騰出來的房中，此時鍾夫人已經走了出去，剛剛闔上門就見到簫景洛正往這邊走來。

  鍾夫人眼裏閃過一絲欣喜，迎上去問道：“洛洛，之前多謝你了……在那之後，你有沒有受傷啊？”

  鍾夫人自簫景洛入到鍾府的第一天開始就對簫景洛細致入微地照顧著，就算有長寧侯一事在之間隔著，簫景洛也難以對鍾夫人露出不妥的神情。

  簫景洛微微頷首：“鍾夫人且放心，我沒有受傷。”

  鍾夫人得到簫景洛的說法才鬆了一口氣，眼中的欣喜漸漸消去，隻苦笑一聲道：“我想你也是知道事實的真相了吧，延兒一直以來就不支持我們這樣瞞著你。”

  簫景洛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鍾夫人不自覺地攥緊了的衣裳，說道：“我們鍾家確實有愧於你，有愧於長寧侯一家人，我們也很是後悔，老爺他……也不是有意的。”

  鍾夫人伸出手來握住簫景洛的手，語氣裏帶著一絲懇求：“洛洛啊，看在我們之前好生照顧你的份上，待會兒見著老爺，勿要說些什麽刺激話，自長寧侯入獄之後，老爺便一直睡不安穩，他也甚是欣賞你……在牢裏的時候，也遭過不少折磨，洛洛，你看……”

  簫景洛抿緊了雙唇，沒有給出任何承諾。

  鍾夫人和簫景洛對視了好幾秒，簫景洛先挪開了，鍾夫人的身體一僵，而後輕輕歎了口氣：“罷了，我去廚房熬點湯給你們喝，補一補身子，這幾日來，也是忙壞你們了吧。”

  看著鍾夫人慢慢地遠離，簫景洛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她輕聲地推開了麵前的門。

  整個房子裏都彌漫著一股中藥味，撲鼻而來，差些把簫景洛逼退。

  簫景洛走入內室，抬眸看著半躺在床上的鍾大人，一時間失了言——鍾陵估計在牢裏如鍾夫人所言，遭遇了不少磨人的刑，之前還有一身囚服遮擋住，如今上半身裸露著，顯露出了那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痕。

  鍾陵本閉目養神，聽到有人進來後先是睜眼，看到是簫景洛，連忙拉好外衫。

  “洛洛，你來了啊。”

  鍾陵的表情極其的不自然。

  簫景洛淡淡地朝他頷首，而後走到他麵前，低頭看著那一身重新被遮擋住的傷痕，“鍾大人看來在牢裏過得不怎麽舒心？”

  鍾陵微微一怔，隨後苦笑道：“我本想著入牢，說不定還能在死之前看一眼長寧侯……”

  說著他搖了搖頭，再度看向簫景洛的時候，眼角滲出來淚水，很快便蔓延了整張布滿歲月痕跡的臉，“對不起啊……我真的……對不起……”

  他越說，頭就越是抬不起來，用手去擋，卻也擋不住洶湧而出來的淚水。

  “我怎麽……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到最後，也還是沒能見到長寧侯的最後一麵……”鍾陵哭得泣不成聲，一個年近耳順的人竟然有一天也會如同稚童一般，哭得毫無掩飾。

  “對不起啊……我連一聲對不起都沒來得及和長寧侯說一聲……”

  “他是我的恩師，卻因我而死……”

  簫景洛沉默地坐在床邊，看著鍾陵哭，眼眶也不禁泛了紅。

  她在初得知長寧侯死訊的時候，她都沒有哭出來，因為在她看來，哭並不能解決任何一件事情，人死不能複生，這世間也沒有後悔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