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醫院裏。

  季長遠是他手機裏唯一一個聯係人。

  警方過來確認身份的時候撥打給了他，季長遠連夜趕過來的。

  後半夜三點鍾才抵達醫院，好不容易找到了病房，一推開門，他險些被眼前的一幕嚇死。

  地上都是茶杯的碎片，碎片的鋒利處有血。

  而床邊的人手臂上鮮血淋漓，血肉模糊，一道道的傷痕看的人直起雞皮疙瘩。

  “霍哥……霍哥？！”季長遠作為特種兵，腿都要嚇軟了。

  他沒敢碰那個閉著眼睛的男人，隻能大喊：“醫生！醫生！！”

  值班醫生趕過來看到這場景，還以為病人自殺了。

  可檢查一番過後，隻道：“他沒什麽事，不過……他有自殘傾向麽？”

  “啊？”季長遠都愣住了。

  “那會兒給他搶救的時候，他的背部也都是這種劃痕，不過可能因為手臂夠不到，所以傷疤不是規律的，我建議……家屬陪同病人去看看心理醫生比較好，他那會兒暈倒也是因為受到了什麽刺激導致的。”醫生嚇壞了。

  這要是因為他們值班醫生護士沒有盯緊，導致病人自殺死在這裏，人家家屬還不得鬧騰啊。

  季長遠得知他沒有生命危險，這才鬆了口氣。

  “好，我知道了。”

  等醫護人員出去以後，季長遠坐在椅子上看著睡著的男人。

  自打蘇奈和小兒子過世後，霍哥沒什麽反常，也不鬧，也不哭，隻是不再工作，帶著那條德牧換了個地方住而已。

  可那種壓抑的極深的痛苦，季長遠能感覺的到。

  大概過了四十多分鍾，熟睡的人醒了。

  他直勾勾盯著窗戶。

  季長遠猜測，“你是去看了電影麽？”

  他不回答，整張臉都沒血色。

  奔四十歲的男人看著依舊很年輕，可那雙眼睛裏仿佛蘊藏著數不盡的苦楚。

  像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一樣渾濁。

  “我不會原諒她的。”男人嗓音沙啞。

  季長遠張了張嘴，“斤子的死，我們覺得這裏麵可能存在誤會，因為我調查過任庭霖生前的所有通話記錄，沒有一通是跟嫂……”

  “她違背了答應我的事。”

  霍錦言眼睛一眨不眨，“如果回到過去……”

  電影的結尾給了這麽一個假設……

  回到過去……

  他會選擇離她遠遠的。

  “你……霍哥，或許嫂子是有難言之隱，比如被逼迫之類的？那樣的話這就說得通了啊。”季長遠不想讓他陷在裏麵不能自拔。

  男人忽然看向他，那猩紅的眼睛說像個殺人犯都不為過，咬牙泄憤似的低吼：

  “我寧願我們一家四口死在一起！我也不想看見她的骨灰盒！她答應過我的！是她答應過我的！我恨不得把她的骨灰都灑了，讓她成為孤魂野鬼！”

  這一刻，季長遠才意識到，霍哥可能……真的有心理問題。

  這種扭曲的想法，不對勁。

  “好好好，是她違背誓言在先，該恨！你消消氣，消消氣，等身體好了咱倆去逛逛吧。”季長遠不想再激怒他了。

  霍錦言閉上眼睛，手背上的劃痕對於他來說隻能麻痹一時。

  他想死，可是還有多多……

  然而每次看見多多那張臉啊，他那顆心，就好像被按了炸彈，奮力的想要炸裂它似的。

  他受不了，一刻都受不了，便隻能躲著藏著不見女兒。

  ……

  民宿酒店。

  吉塔買了一些當地的燒烤回來，還有一些酒水。

  一旁看著的吉麗聞到那股子香氣都要流口水了。

  “吉奈，你不想吃嗎？”吉麗問道。

  她怎麽能看到什麽都感覺淡淡的？

  好像任何事物都得不到她平靜以外的任何情緒，靜的像是夕陽下無風無浪的海水，平靜之下，卻是驚濤駭浪在暗流湧動。

  接觸這麽久，吉麗還是不太敢跟她對視太久。

  因為……

  因為阿爸偷偷跟她說，當初跟他們一起掉下懸崖的那個男人，很可能是吉奈殺的。

  上麵有手掌的紋路，阿爸對這些東西很敏感。

  都敢殺人，吉麗當然會怕，不過好在吉奈這人雖然不愛說話，但不發脾氣。

  家裏做什麽她都吃，也從不提什麽要求，怎麽著都行。

  但誰都不能欺負她兒子……

  當初古麗家的小娃推倒了吉奈的兒子，吉奈竟然直接人家家裏了，也沒打孩子。

  那孩子的父母也有點不在意，就覺得孩子打鬧很正常，可那小娃娃居然還對吉奈吐舌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吉奈居然當場動了手。

  打的是那孩子的父母。

  打完以後留了一句話：你不教育你兒子，那我就教育教育你。

  從那以後，整個漁村都和平了。

  因為吉奈而和平。

  怕她又去打上門。

  “吉奈，過來吃。”吉塔把燒烤都放在錫紙上，“這裏的燒烤還不算最正宗，要去北方才可以。”

  “北方？”

  吉麗對這些地域根本不清楚。

  吉塔對堂妹解釋道：“北方就是比較冷的那一邊，就比如今天我們看的那場電影，裏麵的城市叫S市，就是北方，會下雪。”

  “雪？”吉麗很激動的樣子，她從沒見過雪。

  “嗯嗯，跟電影裏的一樣白，涼涼的，很漂亮。”

  沙發那邊，女人靠在扶手旁，小娃娃在她懷裏躺著，小小的一隻，卻很安靜，偶爾會笑，像個洋娃娃。

  她的腦子裏不停地的閃過電影裏的畫麵。

  如果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

  躺著躺著，她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

  “霍哥，你確定要做這個？”

  季長遠裂了下嘴。

  他幫霍哥盤了一家店，具有民族特色，主要是做酒生意的。

  “嗯。”

  男人在做菜，他一日三餐都自己做，然後一個人，坐在方桌旁，邊喝著酒邊吃飯。

  他靜的嚇人。

  手背上的劃傷都結了痂，可依舊看著猙獰恐怖。

  好像都少了一些肉，坑坑窪窪的。

  季長遠坐過來歪頭看他，“你多久沒睡好了？”

  他眼底一片黑青，胡子都長出來了，不修邊幅的樣子，簡直與當年判若兩人。

  “刮刮胡子啊，看著顯老。”

  男人仰頭喝了口酒，低頭點煙：“我快四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