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豪開始尋找有精神疾病的缺乏抵抗力的目標，其結果還是以失敗而告終。嚴重的精神病患者的內部世界是荒涼的沙漠。她剛剛踏進那無邊的沙摸，立刻就變成長著人的麵孔和長長的脖子的毒蟲，而遭到猛烈的攻擊。

  王子豪經過一片栽滿了鬱金香的田野的時候，無數的鬱金香全都變成了長著利齒的猙獰的嘴巴，都想咬她一口。

  王子豪徹底絕望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她的安身之地，她隻有等著發狂這一條路了。

  就在這時，具有豐富的心理學知識的王子豪想起了多重人格障礙患者。這類患者的日常生活是依靠各個不同的人格支配的，已經習慣了他人存在於自己的心中。進人這類人的身體可能不會遭到拒絕，那裏也許是她的棲身之所。

  對了，那個少女……王子豪的意識好像受到了上帝的啟發，一下子想起了那個叫張春燕的少女。

  王子豪依靠模模糊糊的記憶，開始玩命般尋找張春燕。以前隻在張春燕放學回家的路上見過一次，基本上沒怎麽說話，恰巧對那副漂亮可愛的臉蛋兒，至今記憶猶新。

  王子豪好不容易找到了張春燕的家，又找到了張春燕的學校，但都沒有找到張春燕。她又發瘋似地找了兩夜，終於在一家綜合醫院找到了張春燕。

  王子豪在潛人張春燕的身體的時候，基本上喪失了所有的記憶，已經達到了崩潰的邊緣。她依靠一種求生的本能，就像一頭穴居動物潛人巢穴似地潛了進去。

  已經有很多人格住在那裏了。王子豪一進去，人格們嚇了跳，吵吵嚷嚷地折騰了一陣，但沒有對她發起攻擊。

  張春燕直接向她問話的時候，她在朦朧之中什麽也沒回答。不是因為沒有聽懂，也不是因為失去了語言能力，而是因為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唯一在腦子裏閃現的是最後在人世間用眼睛看見的名字。王子豪借用張春燕的左手，把開頭的名字寫了下來，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她沉人深海般的張春燕的潛意識裏，擴散開來，進人了休眠狀態。

  對於王子豪來說，張春燕是擴張了的自我，也是母親。王子豪在張春燕豐饒的潛意識的海底休眠的同時，追述了張春燕的整個經曆並加以吸收。脫離了身體的王子豪逐漸喪失了作為一個人的屬性，已經幹涸了的王子豪的精神，被賦予一個新名字—“翼子”，複活了。

  “好了，我的旅途結束了。托這次旅行的福，現在我已經不需要絕緣水槽，也不需要藥物，就能自由地體外脫離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怎麽樣？挺有意思的吧？”表麵看去還是一個純情少女“翼子”，往上攏了一下頭發。

  劉可可好像從某種咒語之下被解放出來似地，恢複了自我。

  “翼子”長長的述說，就像一個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述說，劉可可聽著聽著就進人了精神恍惚狀態。從這種狀態中恢複過來以後，她感到眩暈、惡心。

  這種感覺，就像在聽一些歌詞多到讓人害怕的英文歌——不，應該說是同時在聽幾十首歌詞量多到要命的歌曲。

  劉可可用手絹捂住嘴，抑製著自己沒有吐出來。

  王子豪好像確實寄生在張春燕的心裏。但是，難道沒有某種術法在做怪嗎?

  王子豪那人的屬性越來越稀薄的精神個體，了解了張春燕精神上所受到的打擊時候……

  劉可可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

  受到叔叔的性虐待和同學們的欺負以後，張春燕苦惱，絕望，憤怒。在這種情況下，一個長時期脫離身體，形成了非人的冷酷，加上被人拋棄以後產生了強烈複仇心理的王子豪，將會在張春燕內部產生一個多麽可怕的人格啊！

  “張春燕的叔叔，也是你殺的吧?”

  “是啊，殺了那個人，我才第一次知道了殺人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翼子”麵向大河，伸展了一下身體:“這是我多次企圖勉強寄生到別人的身體裏去而遭到失敗以後得到的經驗。人的生命有什麽用處。誰也不知道吧。我學會了潛人人的意識死角的方法。平滑肌，知道嗎?支配著人的意識的肌肉。……在這兒。人的心髒，脆弱極了。”

  “翼子”莞然一笑，雙手放在左邊的**上，擺出一個正在戀愛的少女的姿勢:“心肌總是以相同的節拍收縮著的，這就是心跳。你聽，嗵，嗵，嗵……。但是，隻要在心肌上稍微做點兒手腳，通向大腦的血流就會停止，用不了幾秒鍾，人的意識就沒有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翼子”璞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那樣做……挺有意思的。真的，特好笑，大腦裏的終端呼吸中樞的開關一打開，立刻就下巴突出，呼哧呼哧地喘起來。可是，心髒怠工，玩忽職守，不管吸進多少氧氣也沒用啊！你說人傻不傻？我在圖書室看了這方麵的書，叫什麽‘亞當斯托克斯症候群’。你知道嗎?”

  陰天了，從河麵吹過來的風突然涼下來。梅雨季節還沒過，也許要下雨了。

  “王子豪，已經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請你不要再殺人了！”劉可可拚命想說服她:“許多多也好，戴西妮也好，受到的懲罰已經不少了，他們都覺得對不起你，都很痛苦，所以請你不要……”

  “哎喲，要下雨了……咱們回去吧。”“翼子”站起來，撣撣裙子，扭頭就走。

  “王子豪！”劉可可大喊一聲。

  剛剛踏上台階的“翼子”回過頭來:“我等你三天。三天之內，誰也不殺，我保證。”

  “三天？可是，我該怎麽做呢?”

  “這個嘛，你自己考慮。可以吧？三天。”張春燕輕盈的身影飄上台階，在劉可可視線之內消失了。

  劉可可呆呆地站在那裏。“翼子”的感情在最後階段嚴密地遮蔽了起來，沒有泄漏出一點兒信息。

  三天……“翼子”到底在想什麽？

  ……

  許多多的公寓是一座九層的建築，經曆了那麽一場大地震，安然如故。

  開門迎接劉可可的許多多胡子拉碴的，因睡眠不足紅著眼睛。獨身男人的房間一般都收拾得很整潔，但許多多的房間卻是亂七八糟。跟伊詩理差很多，唯一相似點就是客廳裏的桌子上擺著一大堆酒瓶子，許多多白天就開始喝酒了。

  “今天去學校了嗎?”

  “今天請了一天假。我跟他們說我身體不舒服……”許多多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著頭，他的頭在痛。劉可可從廚房裏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好像一個剛剛結束了沙漠之旅的人似地一口氣就把水喝幹了。

  “可可能到寒舍來，我真像做夢一樣。請坐。我這兒有點兒亂。”許多多站起來想收拾一下桌子，誰知剛站起來身體就傾斜了。

  劉可可趕緊扶住他的胳膊，許多多突然轉過身來，緊緊地抱住了劉可可，不料腳下一軟，朝著劉可可這邊倒了下來。

  劉可可趕緊用手撐住沙發扶手，總算沒有倒下。她剛想尖叫的時候，聽見了許多多內心的聲音。許多多根本沒有打算對她怎麽樣。

  “是我把她給扔下了。”許多多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恥辱，

  “我要不是拉著她搞那項實驗就好了。我知道她對我有意思，利用了她對我的感情……我要是不這樣做就好了。”

  許多多的身體哆嗦起來，劉可可默默地被他抱在懷裏。

  劉可可並不認為許多多是一個無情的人。能夠把別人的痛苦當作自己的痛苦的人，難道不是一個純粹的人嗎?

  劉可可撫摸著許多多的後背，暗暗下了決心。不能眼看著他被殺死，如果這樣做了，下次後悔的就該輪到白己了。

  “許多多，你聽我說，”劉可可離開許多多的懷抱，抬起頭來說道:“你的生命有危險。”

  許多多根本不理解劉可可的話意思，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劉可可把張春燕的多重人格障礙，王子豪變成了張春燕內心的人格“翼子”，以及“翼子”至少已經殺了四個人的事，全都告訴了許多多。

  就連許多多也不能馬上就相信劉可可的話:“難道真的會有這種事?”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不過這都是事實。”

  許多多本來一直看著劉可可的臉來著，現在卻躲開了她的視線。

  劉可可知道許多多懷疑她精神不正常，於是說:“你一定以為我腦子有毛病……”

  “不是那個意思，可是……”

  “那麽，要是我能給你一個有說服力的證明的話，你就可以相信我了吧?”

  “這……”

  劉可可雖然沒有聽到許多多心裏的聲音，但在他的臉上看見了肯定的回答。她一咬牙，決定把一切都說出來。

  “你小時候經曆過這樣一件事吧?你被塞進一個狹小黑暗的箱子裏，外邊有人拚命地搖那個箱子。”

  許多多啞然，心裏掀起軒然大波。

  為什麽她會……？

  劉可可接著說道:“從那以後，你特別害怕黑暗狹窄的地方和搖動。大地震時你陷人梢神恐慌狀態，根源大概就是小時候經曆過的那件事。”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