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劉佩琦在一起的生活場景浮現在伊詩理的腦海中，隨後又立刻消失。

  眼前的少女有著仿佛要刺穿人心的銳利目光，伊詩理所認識的少女眼中是不會發出如此冷酷的光芒的。

  然而，他已經知道她是誰了。本能、理性以及所有感覺都已經告訴伊詩理眼前這名少女是什麽人了。

  那名女車手側目望著一動不動的伊詩理，將安全帽掛在手腕上，捏動離合器，發動了摩托車。

  摩托車加速啟動，從佇立不動的伊詩理與迪妮身邊駛過。

  在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那對翡翠色的大大瞳孔再次向伊詩理瞥了一眼。

  目光中燃燒著憎惡，充滿了凍結般的殺氣。

  你還活著嗎？劉佩琦……

  伊詩理已經不可遏止地預感到，這兩個多月品味到的青春在剛才那有一瞬間已經宣告終結，今後又將開始血戰。

  ……

  交通管製盡管嚴格得很，但馬路還是堵得要命。兩側擠滿了拉救援物資和瓦礫的卡車，劉可可乘坐的公共汽車，蝸牛似地向前爬行。

  劉可可坐在車上，回憶著之前跟“音子”的對話。“音子”確實隱瞞了什麽，而且是完全隱瞞了。劉可可的讀心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強過，公共汽車裏沒有一個人說話，可她覺得自己就像在一個熱鬧的晚會上。

  盡管如此，劉可可居然沒聽到張春燕心裏的一點兒聲音，隻能說明她內心的人格們提高了警惕，大家齊心合力把秘密掩蓋了起來。

  劉可可扭過臉去，看著窗外的景象。地震雖然已經過去半年多了，但許多建築物上還蓋著苫布。頭頂上的高速公路，僅僅被一排柱子支撐著。看見過倒塌的那一段高架公路的人經過這裏，都會感到沉重的威脅。

  劉可可後邊一個老太太一直在心裏叨叨著什麽，吵得劉可可心煩意亂。現在，老太太在心裏大叫起來。

  “家裏的房子塌了，疫情期間又隔了那麽久沒收入，誰也不來幫一把。相關部門什麽都不管，連受災的孩子都不管！”

  “唉，我那苦命的兒子也是的，做什麽行業不好，非得做燈光師，昨天修燈從梯子上摔了下來，這一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上班了。”

  這時的劉可可已經很長時間不吃藥了，讀心術非常之強，安安靜靜的公共汽車裏，隻有劉可可一個人感到吵鬧。由於堵車，從司機到每個乘客情緒都不好，但內心的感情並沒有激動得不得了。盡管如此，劉可可覺得既像呆在正在開飯的學生食堂裏，又像坐在在巨浪中顛簸的船上，頭痛，惡心。

  前幾天經曆的恐怖，今天看到的鄧歐和張春燕的變化，都在精神上給了她很大的打擊，都是使她頭痛惡心的原因。

  她覺得再也忍受不了，隻能吃藥了，於是打開手包，取出三粒粉色的藥片。沒想到剛把藥片拿出來，手一抖，藥片掉到了地板上。

  不行，得趕快找！今天早上從旅館出來時就帶了這麽三片藥！劉可可從座位上滑下來，跪在地上到處找藥片。可是怎麽找也找不到。

  前邊一位男士站起來，慢慢走到劉可可身邊。

  “這個人，怎麽了?”那位男士在心裏嘀咕著，嘴上卻問道:“掉東西啦?”

  “啊，藥。”

  “什麽藥啊？值得這麽找嗎？什麽藥啊?值得這麽找嗎？”

  劉可可痛苦地抱著頭蹲坐在地板上，眼前的景物在旋轉，他人心裏的聲音漸強，變調，已經分不清說的是什麽了。

  眼前伸過來一隻男士的手，手指長長的，手掌大大的，手心裏托著兩粒粉色的藥片，另一粒恐怕是找不到了。男士好像說了句什麽，劉可可已經理解不了了。趕緊說聲謝謝，接過藥片吞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世界恢複了正常，不知道什麽，公共汽車也開動起來了。那位男士還在劉可可麵前站著呢。男士個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吧。劉可可再次向他表示感謝，男士什麽都沒說，搖了搖頭而已。

  抬頭看了看那位男士的臉，由香裏吃了一驚。男士三十歲，像一尊雕塑。寬大的額頭，眼睛閃著智慧的光芒。

  但是，男士那月牙形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這個人知道那是什麽藥！即使沒有讀心術，也能明白這一點。劉可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第二天早晨劉可可在旅館裏睡到十點才起來。粉色藥片的副作用讓她困得要命，昨晚吃完晚飯就睡了，一直睡了十五個小時，奇怪的是還沒睡夠，要想從床上起來，是需要很強的毅力的。

  劉可可刷著牙，逐漸醒過味兒來了。直到剛才為此，她一直認為做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惡夢，可是那印象就像一塊方糖放進了滾燙的咖啡裏，馬上就化了。大腦的檢視活動隨著她起床已經開始，但夢的殘渣已經沉到黑暗的意識深處去了。

  衝了個熱水澡，感覺好多了。先給服務台打了個電話叫他們把早餐送到房間裏來，又在手機裏翻了下前天鄧歐給的王子豪的電話號碼。

  電話通了，響了十聲也沒人接，她繼續等，響到二十聲的時候，剛要掛斷，一位女職員接了電話。劉可可對她說，找外科手術醫生王子豪。

  劉可可喜歡打電話。不需要緊張，也不會陷人對方那令人恐怖的感情泥沼。

  對方的回答非常生硬:“王子豪早就死了!”

  “什麽？什麽時候？”劉可可感到胃部受到強烈一擊。

  “上周又地震了，就地震的時候嘛！”那口氣好像是說，連這個你都不知道啊!

  劉可可謝過對方，掛上了聽筒，撲通撲通地心跳了好一陣。

  王子豪死了？跟張春燕有關聯的人物已經死了四、五個了！難道王子豪也是“翼子”殺死的嗎？一般人聽說是地震的時候死的，都會認為是房子倒了砸死的，但劉可可沒那麽想。

  早飯送到房間裏來了，可劉可可一點兒食欲都沒有。火腿煎雞蛋一口沒動，烤麵包隻咬了一小口，咖啡倒是全喝光了。

  劉可可決定到王子豪所在的醫院去看看。

  劉可可為什麽要打聽王子豪的情況？因為她知道王子豪曾對張春燕的臨死體驗感興趣。如果王子豪是專門研究臨死體驗的，就會了解被成為體外脫離的現象是否會產生，也會了解從身體分離出去的靈魂是否能殺人。

  但是，連王子豪都死了，問題就複雜了，不過至少應該先弄清楚王子豪的死因。

  劉可可從百度上查出醫院的具體位置。

  ……

  坐公交車看來是很麻煩的，劉可可就叫了一輛出租車。沿著目的地的公路北上。爬上一個陡坡之後，公路被分成兩半，中間夾著一座草木茂盛的小山，好像中麵隔離帶患了癌症，反常地膨脹了起來，嚴重地影響著交通。

  “那是一座古墳嗎?”劉可可問道。

  “不，那是夫婦岩。”又矮又胖的紅臉膛司機說道。

  “夫婦岩?”

  司機為了讓劉可可看得清楚一些，特意放慢了速度，但由於草木茂密，並沒有看見什麽岩石。

  “這種地方有塊岩石，不方便吧?”劉可可說道。

  “不方便著呢。而且還很危險，這一帶是交通事故常發地帶。”

  “那為什麽不把它平了呢?”

  “好幾次都要把它平了，可每次剛要開始施工，建築單位的負責人不是暴病身亡就是出交通事故。文先生作祟。”

  “文先生?”

  “傳說以前這裏是龜神住的地方。”

  劉可可又一次感到自己對現實的認識含糊起來。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居然還相信這一套，讓所謂夫婦岩占去大半邊路。但是不管怎麽說，如果站在那些人的立場上來看問題的話，停止施工就是合乎情理的了。這樣一想，那所中學的學生們相信所謂“詛咒”，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過了夫婦岩不久，就是公共汽車站，從車站往右一拐就是醫院。醫院前邊是一個裝飾漂亮的環島，大門附近顯得非常清靜。從出租車上下來，立刻感到山上的空氣新鮮清爽。醫院被綠色包圍著，這裏好像一個泡沫經濟破滅之後停建的主題公園或鄉間遊樂園，跟那所中學厚重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跟中學形成鮮明對照的還有受災程度。張春燕所在的中學幾乎看不出受災的痕跡，而這座醫院至少有三座建築物受到了毀滅性的破壞。掛著綜合人類學係牌子的九層高的大樓是受災最嚴重的一座。

  大樓的第五層被壓垮，從正麵看隻剩下八層，但從後麵看，第五層還存在，六層以上整個向前傾斜，好像時刻都有倒下來的危險。大樓周圍拉起了繩子，警告人們不要靠近。根據告示欄上的通知，劉可可在一座臨時建築物裏找到了綜合人類學係。

  早上接電話的那個女職員告訴劉可可，王子豪是在實驗室裏被砸死的。她用懷疑目光看著劉可可，心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劉可可問道:“可是，地震前一天是休息日，而地震發生在淩晨，王子豪老師為什麽那個時間在實驗室裏呢？”

  ……

  作者:E文先生